王玉伦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一首北朝民歌早在上小学时就在课本里熟读过的，但真正领略了它的内涵却是在今年的夏天。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带领了一支北方边境行的团队来到了大兴安岭——内蒙——额尔古纳——呼伦贝尔大草原进行旅行采风。与内地的拥挤嘈杂不同，内蒙腹地，大兴安岭的脚下地广人稀，一片青翠苍茫。心在喧嚣的闹市困顿得久了，一下子进入了空旷，广袤的原野，就像鸟儿钻进了长天，心在旷野里放飞，大自然那所有的浓妆淡抹都是艺术家们的绝妙笔墨，翠绿的草地，遍地的牛羊，青青的，起伏着的山峦，远处那绿油油的林海碧涛，和那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海……

    满眼的青翠啊！我的蓝天，我的白云，我久违了的天堂！

    行程里的满洲里，海拉尔，莫尔道嘎等等这些承载着中俄边境蒙俄风情的城市和小镇都在大兴安岭那铺天盖地，滔滔林海的绿野清风里随着路旁的白桦悄然逝去，唯有额尔古纳的莫尔格勒河却一直恪守着它那苍凉久远的音符，默然地陈述着几千年来的历史沧桑，在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深处，低低地吟唱着苍穹下那千年古老的歌谣……

    去莫尔格勒河的那天是一个微风里的夏日，我们包乘的吉普车在一望无际的原野里奔驰着，不断地驰向草原的深处。路旁的羊群，草地，蒙古包，都栉比鳞次地向后退去，下午的光景吉普车喘息着来到了莫尔格勒草原。

    莫尔格勒是蒙语美丽的草原的意思，一条清澈的河流在草原深处迴肠百转，一路蜿蜒曲折的途经这里，奔向天际的无穷处。小河两岸是无尽的草原，举目望去，苍穹下茫茫四野，云的尽头是隐约起伏的绿色山峦。我在一个蒙古包里住下后，草草地收拾了下行装，就迫不及待的操起相机向草原深处的河边奔去。

    终于投身在大草原里了！我在没膝深的草地里疯跑着；心，沉醉了。弥漫着野草气的香风吹起了蓬乱的头发，我挥舞着手臂，大声的呼喊着，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胡乱的叫嚷些什么。一个人，站在茫茫的草原深处，环顾四周，一片碧野滔滔，天低云近。此刻的我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天苍苍，野茫茫”的真正含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那久远的敕勒歌从心底里响起，那一种苍凉，一种揉合着历史厚重的沧桑，跨越千年，在胸口间澎湃，翻腾着……

    坐在河边，静静流淌的莫尔格勒河，安详恬静。身旁的红柳是她的衣裳，那微微泛起的浪花是她的吟唱，我的耳旁响起了马头琴那沧桑古老的曲调，头顶的朵朵白云在琴声里飘呀，飘呀，一直落到了草原深处，化作了那点点的牛羊……

    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北朝，看到了敕勒族的毡房，看到了那手提奶桶，身穿粉袍的格格，还有那风吹帘动的勒勒车…… 

    尘世沧桑，日月轮转，那昔日的阴山脚下，今天你又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在草原的那天，使我最震撼的是它那壮美的晚霞，和那落日的余晖了。

    傍晚，天光渐暗，牛羊归圈。远处的草原变成了浓郁的深绿，消融在天边的暮色里。眺望天际，仿佛穿越时空，回眸千年。毡房里飘起了炊烟，撩起我无尽的乡愁。那一抹橘红色的晚霞映红了蒙古包旁的莫尔格勒河，把上游的河水照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彩带，闪亮在天边的尽头。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伴着两沟车辙，在落日的余晖里悄悄地静卧在草地里，一直伸向草原的深处，伸向远方，消失在暮色里……

    那个傍晚我一个人在蒙古包毡房的草地深处伫立了很久，让落日的余晖把自己长长地身影印在草原上，直到天边那最后的一抹橙色隐去，我的思绪在草原的夜风里飘荡……

    大自然的雄浑壮丽是人类所造作的任何风景都无法媲美的，自然风光的天作之合也正是天工之美，这是自然的鬼斧神工，是它的神奇和魅力所在。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可怜我脚下的这块亚当天堂——莫尔格勒大草原，早已被城池的扩张挤成了一畴弹丸之地，并沾满了铜臭。自然之神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显得那么柔弱无力、那么力不从心。但这绝不能证明她已腐朽，而恰恰是缘于她的太过于精美、太过于圣洁了。诚然，现代文明是人类前行的必然脚步，但是我们不能以践踏天堂为代价！面对夏娃的哭泣，我不忍心去舔舐这片草原那忧伤的泪珠，这也许是她能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甘露吧……

    就这样的胡思乱想着，一阵凉风袭过，四顾夜已深沉，身旁游客皆无，是该回房的时候了……

    路边不知名的草虫正在偷偷地鸣叫，青草的气味在夜幕里弥漫开来，草原的夜，静悄悄，只有远处还忽闪着几处蒙古包里的灯光，像似南北朝时代敕勒川的烛火，眨动着满腹的心事，述说着沧桑轮回的惆怅和无奈。

    我的草原啊，你碧草连天，美的不仅仅是让我心颤，更多的是一种沧桑，是一种厚重，甚至是一种让我无法描绘的感伤。我的莫尔格勒河啊，你是草原的乳汁，是草原的亲娘，你从远古走来，静静流淌，一路圣洁，不染尘霜。我的草原，我的莫尔格勒河，当我投入你怀抱里的那一刻，灵魂早已被你荡涤升华，身躯早已被你吸附消融，我已化为那草原里的一缕清风，跨上草原的骏马一同在苍穹下奔驰、奔驰，让草原的风撩起我的长发，跨踏时空，穿越千年，一直回到北朝，回到了那古时的阴山脚下……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