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 狐
不是谁都能准确说出冷和凉
风旋起,有轻飏的片羽,飞下来。
黑色的蓝,扑棱着翅膀。
可是模糊了,又会怎样?
可是相认了,又会怎样?
眼光都送给星星了,再没收回来。发亮的石头,背面,挺热还腊。不像大山的后头,土烧热了,就是炕。
冰碴被冻进梨里,甜也能拔牙。辣椒傲雪,比梅花红得长久。狗牵的爬犁,能轻易撵上一只落单的狼。酸菜比雪里蕻要脆,跟猪肉汤一块炖,还有血肠。小烧把贪黑的舌头整大了。我想喊翠花陪我睡,她说得问她娘。
大雪不相信夜晚。走一步,它嚷;走十里,它嚷;气哄哄的把它关在门外,仍会一直闹到天亮。
然后。我。守着一盆炭,橘红的,等窗户上的窗花,一朵一朵地打蔫,滑落,露出磕碜的、破烂的枝条。
我觉着,凭它,照例能支起一颗冬阳。
不管夜说它来没来过。
不管大雪,堆的如何叫人心慌。
我扭头看天,想爬过那座山去。回头风,呛得我泪眼汪汪。我抓过雪,大口塞进嘴里,开始嘟囔——
不是谁都能说出,咋才是冷,怎地才叫凉。
尘世,常有清浅的物事遮蔽旧伤
1
被收割的麦子,留下齐整的刀痕,刮断每一缕捡拾麦粒的风。
一条河已断流。荒草萋萋。鱼鳞晒干卵石。
寻子的汉子,用心张贴的声声求助,被锋利的铁铲顷刻捣成碎屑。
苦苦防疫的口罩,在重新开张的夜市,被一遍遍丢弃……
苍白,或者惨白,总是习惯在喜悦,奔流,祈盼,珍重之后,碎裂成断续的,极易被忘却的,须臾便会被潜意识删除了的,空白。
然而秋光正好。收获正丰。欢庆正酣。日子在看似无痕的忘却中,被一次次戴上新美荣耀的桂冠;痛和痒,在无需阐释的悖论里,轻易被认知成尤其庸常的体验。
既然生而艰涩,何不活得清欢。
2
比如,活得像雪。
给予刀痕,荒草,鱼鳞,琐碎,还有口罩,一层层用心的轻敷,涂抹,覆盖和遮蔽。让所有伤口,都演化成断续的,极易被忘却的,须臾便会被潜意识删除了的,空白。
无迹的,空白。
死了的,空白。
空白的,空白。
3
有多少场雪,就会有多少遮蔽。
有多少遮蔽,就会有多少疼痛被彻底掩埋。
在尘世,并不随意的时光里,常有随意的遗忘,伴着北风,飘来。
飞雪是时间白描的花瓣
1
给你一秒钟,可以飘过几声轻吁,几朵璀璨?
所有等待的缝隙,都有灵动的眼眸,辨明岁月的宣纸上,哪一抹是浮尘,哪一抹是泪滴,哪一抹是喟叹。
那紧依着小雪时节的,不过是寒凝的冰上,氤氲的冷烟。冷烟的深处,皲裂的冬,干涩地喊哑了声线。
2
她的画笔,许久了,仍是悬而未落。
她说,冬的雪太脆,太满,画的过细或者过浓,都像是混淆了质感。
她说,不如就去等一场春雪,梅心深处,抑或有光在闪。
3
夜便落下来。底色渐浓的画轴上,开始传来秒针的拨动,更有花蕾,悄然析出炫舞的花瓣。莹白的,泛着暖光的,六角形的维度,即令平静的冬夜,转而演绎成一部奇幻:时间化作飞翔的轨迹,空间化作晶莹的璀璨。
4
她的笔已不见了。在冬春之间,所有的写意都嫌空落,唯有白描才更动感。
抑或,还可以将每一朵分秒噙在口中,也好更加精准地品砸,春雪的甜。
天鹅飞过
迟到的雪,一定是忘了要在冬季赶来。
春,被大雪挡在身后,望眼欲穿。
过往的年轮,延迟了过久的春,只是焦急地捧出一树樱花,便反身退出了时令的转换;几回回梦中推演的春风春雷和春光,几回回心头缭绕的春雨春潮和春汛,几回回唇边呼哨的春泥春花和春曲,未及响彻,未及涌动,未及绽放。
那个,染了肺病的冬,难得挪动,无力退却,唯有让堆积和憋闷的春,草草出演。
大段大段催人泪下、百感交集的唱诵哟,只得省却,只得删减,只得吞咽。
时序的钟摆,就此错乱。
雪,尚未登场,春,仍需顺延。
可是积攒了太多的冬,可会压垮了赶路的云朵?
可是憋闷了太久的春,可会伤感了纠缠的花魂?
一个季节,病得再重,总不该让天愁苦,让地犯难。
一种病毒,藏得再深,总不该迷失了时序更迭,离乱了春暖冬寒。
据说,高天之上,一群执着的天鹅已振翅飞过。
它们,满含悲悯的翎羽,掸落下万里圣洁的花瓣……
春来可期,天地澄明
1
大雪过后。六角形的路标,愈发固执地勒紧,曾经的指向。
风在摇摆。云在摇摆。心在摇摆。
上路的,和没上路的,赶春的人们,数着凛冽的刻度,竖起衣领,或者关紧门窗。
2
口罩仍在穿梭。面孔深藏。祝福被简化或者省却。原本被点燃的焰火,重又休止。
赶春的人们,盘桓在疫情的播报里,迷茫并且愣怔。
还有哪一丛花枝,可以描红?
3
永不停歇的时间,要何时才能过滤了臃肿?比如暴雪。比如冰凌。比如悄然依附于冰寒之上的毒株。比如决死也要祸及人间的病痛。
比如,此刻已跨过新年门槛,仍在抽紧的时空。
4
路标。向暖的指向,依旧分明。
上路的,和没上路的,赶春的人们,分列在门里门外,仿若在等一道足以慰藉了心灵的证明——
此去,春来可期,樱花何其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