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  雄

王引泉

    什么是英雄？百度百科给出如下解释：1、指才能勇武过人的人；2、指具有英雄品质的人；3、无私忘我，不辞艰险，为人民利益而英勇奋斗，令人敬佩的人。

一

    “这不是方诗容吗？”宁北松瞬间便忘记了自己的不满，他随即心里一酸，险些坠下泪来。

    眼前是白鸽生物科技公司招聘会的现场，作为公司的行政总监，宁北松本来不需要出现在这种场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位于国外的集团总部要求公司高层必须全员出动，严格审查此次招聘工作。

    “宁总，这是该应聘人员的个人档案。”秘书说着，把一份资料轻轻地放在宁北松面前。

    宁北松立即把资料抓起来：姓名，不是；年龄，不是；主要个人经历，不是——

    他缓缓闭上眼睛，这个应聘人员除了性别和方诗容一样是女性外，其余信息都不相同。

    方诗容——

    宁北松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当年在高中校园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和方诗容是同班同学，两人品学兼优，男才女貌，在青春的花季雨季里，滋长着情愫的稚芽。

    方诗容的父亲是个警察，不幸在高考前因公殉职，这对正雄心壮志、准备参加高考的方诗容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而给宁北松致命打击的是，方诗容随后没有参加高考，并忽然退学失踪了。

    接着，各种流言接踵而至：有说方诗容放弃了学业，去大城市打工赚钱了；有说方诗容的母亲带着她改嫁到南方了……

    那时候，宁北松实在不堪回首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好在他确实学业优秀，在高考中正常发挥便得以顺利地进入名牌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应聘到了这家白鸽生物科技公司工作。几年下来，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工作能力，宁北松平步青云，很快就跻身于公司高层。

    “宁总，该您表态了，您是否赞同郝盈盈加入我们公司？”

    秘书的低声提醒让宁北松从回忆中惊醒。原来，应聘人员的面试程序已经完毕，做为公司的高层之一，宁北松现在应该说出自己的意见了。

    郝盈盈——

    宁北松分明记得，他刚才在资料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原来，这位外貌与方诗容极其相像的应聘人员叫郝盈盈。

    “这个——我觉得她还是比较优秀的，我——我赞同她加入我们白鸽生物科技公司——”显然，刚刚陷入回忆的宁北松有些不自然，尽管他非常清楚，做为一个现代公司的高层精英，实在不应该被任何情绪影响到公事。

    “嘿，我的宁北松，你怎么能说郝小姐‘比较优秀’呢？在我看来，她可是近年来公司所有应聘者里面最优秀的。”坐在宁北松身边的米切尔笑着。

    米切尔是公司的财务总监，他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外国人，平时与宁北松私交甚好。

    白鸽生物科技公司做为一家外资企业，公司高层里除了宁北松以外，清一色都是外国人，从这也能间接看出宁北松的工作能力。

    “对啊，郝小姐无论是学业成绩还是专业素养，甚至是应变能力，都是非常出色的。”

    “做为初出茅庐的应届大学生，郝小姐的表现可是要赛过许多‘老江湖’的。”

    其他公司高层纷纷表态，他们虽然都是外国人，可说起中国话来，都十分流利。

    于是，郝盈盈进入白鸽生物科技公司，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喂，佳琪，我今天看到了一位女孩，长得非常像方诗容……”招聘会结束后，宁北松第一时间给高中同学、方诗容曾经的闺蜜好友任佳琪打电话。

    “嗨，我就说嘛，什么事能让宁总你亲自打电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她还念念不忘？”任佳琪说着，忽地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说句实话，方诗容也太不像话了，自从当初退学失踪之后，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同学里面谁都不知道……”

    宁北松对此毫不意外，他只是觉得心在疼。

二

    因为郝盈盈像极了自己的初恋女友，宁北松虽然在表面上不闻不问，可是在心里却暗暗留意起这个美貌女孩。

    他渐渐发现，与诸多同事所评价的一样，郝盈盈的工作能力非常优秀。

    白鸽生物科技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研究和测定生物基因，并从中寻找出有市场价值的项目，然后提供给集团内部的其他公司进行市场研判及开发。简单来说，这里就是一个项目初期的科研机构。

    可是，自从有了郝盈盈之后，原本死气沉沉、繁琐无聊的科研工作好像被注入了一股春风，变得生机盎然，活力十足起来。

    而与宁北松的暗暗留意不同，郝盈盈对宁北松算是主动接近。

    “宁总您好，我叫郝盈盈，此前在招聘会的面试环节，我有见过您。”在清晨的电梯里，一身职业装的郝盈盈向宁北松介绍着自己。

    “哦，你好。”宁北松看了一眼郝盈盈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急忙转向另一边，故作镇定地说，“非常欢迎加入我们公司，你对这里的环境还适应吧？”

    “还好还好，我正在尽快熟悉学习。比如进出公司园区要走南门，食堂在一楼右侧——宁总，其实在面试之前，我就曾关注过您。”郝盈盈显得十分自信。

    “哦，是吗？”

    “是这样的，当时我在我们公司网站上查阅高层名单，宁总是高层里唯一的中国人，我对您非常佩服。我想，您的业务能力一定是非常出类拔萃的，等有空还请您多多指教，比如我现在研究的项目，分子生物学在遗传学方面的开发与应用。”郝盈盈一脸微笑，灿烂如画。

    “这个——郝小姐。”宁北松带着歉意笑着回应，“我对科研方面的事情了解不多，毕竟‘术业有专攻’嘛。不过，如果你有兴趣，国际上的研讨论坛或者公司内部的相关培训，我倒可以介绍给你参加。”

    “太好了，谢谢宁总。我刚进公司，每天看到的都是外国人，现在遇见了宁总，真是太幸运了。说心里话，能在这里遇见中国人，我感觉十分亲切。”郝盈盈说着，声音沉了下去，“我听说我们公司可以给有资历和有贡献的人才提供移民推荐服务，所以——不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是否还适合，毕竟以宁总的位置，是有机会享受到的。”

    宁北松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你还关心国籍身份，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当然也不会离开自己的祖国。”

    “为什么？”郝盈盈抬起头，眨着眼睛。

    “因为——”宁北松的思绪翻滚着，瞬间便回到了从前。

    那是在高中校园，宁北松同样低头凝视着，只不过那时候自己的面前，站着的是方诗容。

    方诗容微微笑着，璀璨似花，她手里攥的是一块晶莹泛光、红黄相间的奖章，正冲着宁北松轻轻地晃：“北松，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宁北松接在手中，耳边飘来的是方诗容自豪的声音：“这块奖章是我爸爸得到的，他是一名人民警察，这是工作奖励，就是我爸爸立功了的意思。”

    宁北松捧着奖章，一边仔细地看了又看，一边惊叹：“真漂亮，这可真漂亮，叔叔能得到这么漂亮的奖章，一定非常厉害。”

    方诗容一脸得意：“那当然。我觉得，我爸爸是个英雄，他曾对我说过，他的工作简单来说，就是为了人民——真希望我以后也做一个像他一样的英雄。”

    宁北松回忆着，心中又甜又痛。

    “我——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英雄，英雄只能和自己的国家永远站在一起，怎么会离开自己的祖国？”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对郝盈盈回答着。

    宁北松没有看见，郝盈盈的目光开始变得柔软且坚毅。

三

    随着时间的流逝，郝盈盈也和宁北松熟悉了起来。

    她会在宁北松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递上一杯咖啡；也会在宁北松倒车入库的时候，大声地指挥；甚至，在宁北松熬夜工作后的第二天，还会打来电话询问关心。

    郝盈盈的种种表现都看在了宁北松的好友、公司高层之一的米切尔眼里。

    “嘿，我的宁北松，我打听过了，这位郝盈盈小姐可是个单身呢，我看她对你这样热情，你应该顺水推舟，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一下。”米切尔对宁北松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往。

    “一边去，公司工作这么繁忙，你还有闲心八卦。再说，感情方面的事情，怎么能是‘顺水推舟’？你就不要乱用我们国家的成语了——”宁北松对他的回应，自然也不会拐弯抹角。

    “哈哈——”米切尔大笑，“郝盈盈小姐年轻貌美，工作出众，你呢，英俊帅气，工作同样出色，我是真心觉得你们非常适合。”

    “打住吧米切尔，我可警告你，下次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对了，公司高层联席会议就要开始了，集团总部那边可是要有代表旁听的。”

    “唉，我是和你说正经事，哪是在开玩笑？”米切尔颇为无奈。

    “你所谓的正经事可没有我说的正经事重要，在开会的时候，你要准备好发言。记住，不许让你的美女秘书代写发言稿。”

    “你——你这是滥用职权。”米切尔瞪了满脸坏笑的宁北松一眼，“不过话说回来，公司高层的联席会议不是在每个月的第一个工作日召开吗？现在的时间又不对，难道——是有什么突发事件？”

    “会议还没开，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听说，集团总部要传达一些新的指示。至于具体事项，他们目前是严格保密的。”

    “你是行政总监，会议内容竟然会对你保密，看来这次集团总部方面的指示，一定非常重要了。嘿，我倒是对这次的会议十分好奇了。”

    宁北松也对这次联席会议十分好奇。毕竟，作为公司的行政总监，他本应该提前对会议内容有所了解。可当会议开始后，他和公司其他高层一样大跌眼镜。

    集团总部的代表千里迢迢地从国外赶来，竟然要求白鸽生物科技公司的所有高层立即着手落实一项最新的值班制度，即：每一位公司高层必须轮流在公司值夜，期限为一个月。

    白鸽生物科技公司除了行政总监和财务总监外，还有总经理及运营总监、项目总监等九人，也就是说，这些公司高层，每个人都面临着在公司值夜的状况。

    宁北松在听完集团总部代表的指示以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要知道，此前公司高层一起出席招聘会就已经不符合常理了。

    公司招聘新员工，从来都是有人力资源部负责，就算集团总部再重视，由人力资源总监出面就已经足够了。哪有让所有公司高层一起出席的道理？

    而现在，事情就更离谱了。公司本来设有保卫部负责值夜安全工作，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公司高层轮流值夜？

    宁北松正在纳闷，忽然看见会议室外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郝盈盈，她来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很快，郝盈盈发现宁北松发现自己，急忙蹲下身去，并逃之夭夭——

    下班前，宁北松把郝盈盈叫到办公室。

    “郝盈盈小姐，我想你在我们公司的职位不是机要秘书吧？请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高层会议室外。”宁北松的目光颇为严厉，可心里却温柔似水。

    “宁总，非常抱歉，我——我在偷听你们开会。”

    宁北松当然知道郝盈盈的行为就是偷听，可他对她不加掩饰，实话实说的回答十分惊讶：“你为什么要偷听我们开会？”

    “宁总，是这样的。我想知道公司内部有什么最新的动态，好为之努力，我要快人一步，走在所有员工的前面。”郝盈盈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宁北松，“我想向宁总学习，年纪轻轻就位列于公司高层。”

    “这——”宁北松无奈地笑着，“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的，但是你要注意方式方法。高层会议的内容有很多是严格保密的，即便可以公开，那也是需要走相关的制度程序。你要记住，我们不可以违反公司的制度规定。”

    “哦，我知道错了，宁总。”郝盈盈低下了头。

    现在的年轻人，为了所谓的成功竟然不择手段。宁北松心里长叹着，但是他很快就笑了：我不过比她大几岁，怎么说得好像我岁数很大似的。

    “宁总，您笑什么？”

    “没有没有——”宁北松咳嗽一声，“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啊，我就喜欢有豪车坐。”郝盈盈的笑容简直和方诗容一模一样。

四

    “宁总，您这辆车得过百万吧？”宁北松正开车送郝盈盈回家，而她却一路上口不停歇，“我听说，像宁总您这样的公司高层，年薪也得过百万。”

    宁北松笑而不答。其实，做为一个男人，他早就可以说是事业成功了。

    只是……

    “铃铃铃——”车载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接着便开始自动提示来电号码。

    “是我妈。”宁北松按了一下方向盘边的按钮，“妈——”

    “小松啊，我们邻居家你张姨，今天顺利地抱孙子了，我和你爸正在这凑热闹呢。这小子，长得白白胖胖的，真招人喜欢——小松，你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来个大孙子，让我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妈——那个——我现在正在开车，一会再给您回电话——”宁北松竟然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不行，就现在说，我每次和你说这事，你就找借口推三阻四，你小姑家的妹妹也生个大胖小子。你说你，都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怎么就不知道着急！”

    “妈，我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嘛。”

    “什么没有合适的人！知子莫如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钱包里面存着几张方诗容的照片，人家都了无音讯了，你还这样惦记着。咱们中国有十四亿人口，敢情你还想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妈，你别乱说，我车上有同事的——”

    “呦，还有同事啊——是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啊？”

    宁北松被弄得有些无语，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郝盈盈。

    由于是车载电话，郝盈盈自然可以听到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她当即微笑着应答：“阿姨您好，我是宁总的同事——宁总正在开车送我回家——”

    宁北松的母亲听了，立即从暴跳如雷变得笑容可掬：“啊？原来是女同事啊——那个挺好，挺好——小松啊，那你专心开车吧，有时间带同事回家来玩——”

    挂断电话，宁北松无奈地挠着脑袋。

    “宁总，刚才阿姨说的方诗容是谁？”郝盈盈开始发问了。

    宁北松看了她一眼，把自己和方诗容的曾经大致说了一遍。他十分奇怪，自己在公司里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方诗容”这三个字已经是自己人生里的最大禁忌，可宁北松现在为什么可以心平气和地对郝盈盈说？

    就因为她们长得非常像么？

    “这么说，宁总这些年来还是深爱着她了？”郝盈盈的目光有些呆滞。

    “是。”宁北松的回答坚定决绝。

    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令人窒息，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听听新闻吧。”宁北松感觉有些冷场，他打开车载电台，以转移自己的情绪。

    “根据中共中央组织部和民政部门统计，从党成立的时候算起，全国为革命牺牲的共产党员和革命仁人志士共有2100万人——”车载新闻播报着时事信息。

    宁北松并没有发觉，郝盈盈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五

    白鸽生物科技公司的高层轮流值夜制度很快就开始执行了。

    这天下班前，郝盈盈忽然找到宁北松：“宁总，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什么事？”宁北松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看到郝盈盈脸色焦急，不由纳闷地问。在印象里，郝盈盈还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就要快下班了，可是我的手上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完——宁总知道的，我在工作上不喜欢拖延，所以想留下来继续加班工作。因为需要完成的工作有很多，所以我预计今天会加班到很晚很晚——”

    “这很好啊，自己给自己加班，如果年轻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可是，这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宁北松点头称赞，然后反问。

    “宁总，现在公司高层开始轮流值夜。我对那些外国高层有些害怕，他们总是嘻皮笑脸，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我想求宁总在今天留下来值夜——宁总，反正早晚都会轮到你值夜的，所以——你能不能和今天值夜的外国高层换一下——”

    宁北松听了，顿时哑然笑着：“嗨，我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让你这样紧张。其实你担心的那些是多余的，这只是中外文化的差异，那帮老外确实经常开玩笑开得十分过头，做起事情来也不如我们严肃认真——不过没关系，既然你害怕，又因为公事加班，我可以留下来值夜，就像你说的，这值夜嘛，早晚都会轮到我——”

    “太好了，谢谢宁总。”郝盈盈兴奋得跳起来。

    “看在你这么勤奋工作的份上，晚餐我给你点外卖，你想吃什么，随便提。”

    “谢谢宁总，因为今天会很忙碌，所以我就在公司餐厅简单对付一下就好。”郝盈盈说完就转身离开。

    宁北松看着她的背影，不住地连连点头。

    猛然，他的眼前渐渐又涌现出了那个梦寐以求的身影。

    “方诗容同学，你还没有做完题么？你再不去吃午饭，学校食堂可就要关了。”宁北松站在高中教室的门口，背着双手，尽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还没有，北松你知道的，我在学习上不喜欢拖延！今天我一定要把这套题做完了再说。”午休的教室里只有方诗容一人坐在书桌前，她撅起嘴来，轻咬了一下手中的笔，继续埋头习作。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宁北松故作生气。

    方诗容听了，立即抬头看了看时间，然后一脸惊讶地站起身来连连道歉：“啊！北松，对不起对不起，我光顾着做题了，害你和我一起挨饿。我们快去食堂吃饭吧，待会食堂真的要关了！”

    宁北松看着方诗容美丽无暇的脸，心里感觉又好笑又心疼。他双手从背后拿出已经打包好的午餐：“过来吧，你先休息一会，把饭吃了再学习。”

    方诗容瞪大了眼睛，随即挠头笑着：“北松，你什么时候去买的饭，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已经把脑袋放在习题里了，当然不会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的。快吃吧，待会该凉了。”

    宁北松回忆着，脸上挂满了笑容。

    有时候，郝盈盈和方诗容不仅仅在容貌上极其相似，她们在性格上也挺像的。宁北松的心里静静地想着，然后难过地叹息一声。

    在凌晨时分，已经负责当天值夜的宁北松正在办公室里休息。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

    “谁？”宁北松一边把门打开，一边询问。

    “宁总，刚才有人闯入公司核心数据库了——”一位工作人员满脸慌张，气喘吁吁。

    “什么？”宁北松吓了一跳，他顿时困意全无，“你怎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宁总，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我们的通讯信号全都停止了——实在无法立即向您汇报——所以这才一路跑过来，向您，向您当面报告。”

    作为白鸽生物科技公司的高层，宁北松当然知道核心数据库里都是当今世界最前沿的生物基因研究档案，他当机立断：“快去通知保卫部，立即封锁公司园区，不许任何人出入。”

    “是。”

    宁北松看着工作人员急匆匆地去了，心里忽然想起郝盈盈还在公司大楼里加班，他立即赶往郝盈盈的办公室，可眼前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郝盈盈脸色苍白地咬着嘴唇，嘴里不断地吐着粗气，她几乎站立不稳，原本齐整的发型也变得凌乱不堪。

    “北松，你终于来了——我就是方诗容。”

六

    “你说什么？”宁北松摇着脑袋不敢相信。

    方诗容看了一下时间，笑了：“此生还能见到你，我真的很满足——北松，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后，大楼里的监控系统就会被修复完毕，他们随后就能找到这里。我要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就从高考前夕说起吧——”

    宁北松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短路，只听方诗容轻轻地说着：“我从前以为，我爸爸是一名人民警察，可是在他因公殉职后，他的同事才告诉我，爸爸真正的工作单位其实是国家安全部门。我当年之所以没有参加高考，是因为作为烈士子女，被保送到国安系统下属的秘密特种学校。这些年，因为保密纪律需要，我不能与任何人联系。”

    “这——”宁北松瞪大了眼睛，“那你来到白鸽生物科技公司的目的是？”

    “我来这里是执行任务。贵公司所隶属的集团总部来自于国外敌对势力，它表面上研究生物基因，谋求市场价值，其实是在秘密地针对我们中国人，进行基因测定重组研究。这个计划目前已经实施到了第二个阶段，今天就是他们交接研究结果的日子。”

    “你说什么？”宁北松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我不太明白——那些老外研究我们的基因做什么？再说，我可是这里的高层，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北松，别说是你，整个公司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超过两人。我们都清楚，中国一定会在未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可是一些敌对势力不想看到这天的到来。于是，他们利用基因做武器——”方诗容说着，咳嗽了起来，“国外敌对势力希望改变我们中国人的遗传物质，简单来说，他们的研究结果会导致我们中国人的后代多为男性。”

    宁北松有些明白了，他虽然在公司里不负责高端技术工作，但是对于一些基础知识，还是非常清楚的。

    基因是具有遗传效应的DNA片段，它支持着生命的基本构造和性能。做为决定生命健康的重要因素，基因与人类生存极为密切，可以说，人类的生、长、病、老、死等生命现象都与基因有关。

    可是他还有许多不明白：“多为男性？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方诗容一脸严肃，耐心地解释着：“你想，如果一个国家男多女少会造成什么后果？首先一定是整个社会开始变得浮躁，然后是暴力、犯罪率上升，接着就是动荡不安，国家维稳成本就会大幅攀升——这些就是国外敌对势力的卑鄙目的。白鸽的寓意是和平，可是以‘白鸽’命名的生物科技公司却在暗地做着这样的勾当！”

    宁北松深吸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了。

    方诗容的话还没有完：“于是，组织给我制作了一套假的简历，让我以郝盈盈的身份进入公司内部。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我发现他们所研究的秘密档案全都存放在核心数据库里，并计划在今天通过互联网向国外的集团总部转移。”她说着，又微微一笑，“宁总，你现在应该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反常，先是让公司高层全体出动，严格审查新入职的应聘人员，后又搞出个公司高层轮流值夜制度——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他们所谓的研究成果。”

    宁北松想起方诗容此前曾偷听高层联席会议，顿时“啊”了一声：“这么说，刚才有人闯入公司核心数据库，那就是你了？”

    方诗容笑着点头：“是的，公司里的监控系统刚才被我破坏了，但是现在应该马上修好了。”她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U盘，“这是他们最新的研究资料，你是公司高层，暂时不会有人怀疑到你，我要你立即把它带出去。”

    宁北松接过精致轻小的U盘，却感觉它有千钧之重：“诗容，我们一起走。”

    方诗容摇头笑着：“不，刚才我和他们动手，已经被人发现了身份，而且——我受伤了——”

    宁北松大吃一惊，他知道公司核心数据库层层设防、守护严密，方诗容若想进入，只能硬闯。

    他顺着她所指的地方才猛然发现，方诗容的后腰部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顿时失声叫道：“啊——诗容，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我没事——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敢在我们的土地上私藏枪械。北松，你一定要把这个U盘带出去，我刚才说他们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第二个阶段，这是因为——第一个阶段——他们已经实施多年了。你去查一下我们国家统计局的最新数据，目前我国男性要比女性多三千多万，已经接近男女比例失调的边缘了——所以这一次，为了国家和民族，我们绝对不能失手——”

    宁北松瘫坐在地上，他忽然想起母亲曾给他打过的电话，邻居张姨的孙子、小姑家妹妹的大胖小子——都是男孩！

    “可是你呢？”宁北松着急地看着方诗容。

    “我从小学习成绩优秀，在秘密特种学校里更是独一无二，我要像爸爸一样，捍卫我的国家和人民——你知道组织上给我的代号是什么吗？是‘英雄’——大家都说，这个代号能给一个女性，足以证明我的优秀——”方诗容甜蜜地笑着，像一朵绽放的花，“北松，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感情，这段日子，我天天看着你，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校园，这种感觉——真好——”

七

    朝阳初升，天地尽红。

    宁北松如约来到市中心附近的一家粥店，因为是清晨，所以前来吃早餐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没有任何特别。

    “宁先生，没想到吧，我们没有约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见面。”一位身穿正装，带着墨镜的人坐到宁北松的面前，他拿出一个证件，在宁北松眼前晃了晃，“首先，非常抱歉，让你丢掉了一份薪水可观的工作。”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薪水没了可以再赚，可是国家要是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宁北松看着眼前的人，从工作证件可以看出，这是方诗容的上级。

    “不愧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方诗容同志没有看错人。宁先生，这是这次行动的国家奖金，虽然与你的年薪相比有些微不足道，但这已经是我们能申请到的数额最高的奖金了。”

    “我不要钱，你们把方诗容救出来了么？”

    那人低下头，轻轻摇着：“没有，因为我们当时屏蔽了该地区的所有网络和通讯信号，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她时——等到我们在北门发现她时，已经晚了——”

    北门？我们正常出入公司，都是走南门的呀？宁北松的眼前一黑，身体微微颤抖。

    他渐渐明白，当时方诗容已经知道自己身负重伤，无法全身而退。她之所以把事情的真相全盘说出，就是下定决心牺牲自己，并把敌方引到相反的方向，以掩护U盘被宁北松在南门安全地送出来。

    “方诗容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是我们隐蔽战线里的英雄和骄傲。”那人站起来，拍了拍宁北松的肩膀，长叹着，“在我国，每年因公殉职牺牲的人民警察大概是四百人左右，而我们隐蔽战线每年牺牲的人数——因为保密纪律的需要，不会对外公开。宁先生，现在虽然是和平时期，但是很多人为了国家安全和民族复兴所付出的牺牲和努力——一刻都没有停止，他们都是一样，都是共和国的脊梁，人民不会忘记他们的功绩。”

    宁北松心里非常难受，他问起了自己所关心的另一个问题：“那么，国家对敌对势力的阴谋，有什么防护措施吗？”

    “宁先生放心，方诗容同志绝不会白白牺牲。那个U盘里的档案资料已经由国家转派给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了，相信我国的科学家很快就会找到应对之策的。”

    宁北松微微点头，他想着方诗容秀美的脸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