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故居游悟

高玉恩

读名著、读经典要读懂读透方可汲取其精华。读懂读透须以细读精读为基础，还要更多地了解作者生平、文学成就、创作背景等，这其中最佳方法莫过于到作者的故居看看。

我少年时开始读《西游记》等中国古典名著，不谙此道，也只是猎奇式的走马观花，随性浏览一番罢了。近十几年来，随着读书和创作的深入，游走了不少的名人胜迹，文人故里，如孔明卧龙岗、李白故居江油、杜甫草堂、三苏祠、陆游的沈园、鲁迅故里绍兴等等，却还没有涉足“四大名著”作者罗贯中、施耐庵、曹雪芹的故里。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故里存在争议，连故居在何处都难寻踪迹。

在“四大古典名著”中，唯有《西游记》的作者及故里已有定论（当然学术界也有争论），吴承恩对《西游记》拥有版权，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做过考证，他的故居与周恩来总理出生地相同，都在江苏省淮安市。

游淮安真是不虚此行，瞻仰了周恩来纪念馆，进一步了解他荡气回肠的革命生涯和丰功伟绩。在河下古镇，于停车场北隅打铜巷12号——与吴承恩故居不期而遇。故居本不在行程之内，令我喜不自胜，天赐良机，竟与大师“相逢”，“恩恩”有缘，岂有不访拜之理？于是买了两张门票，与同伴快步走入故居。

吴承恩故居是一处青砖瓦房的明代院落，占地近万平方米，由门房、客厅、书房、缅恩堂等26间平房组合的几个小院及后花园组成。这些院落辅以院墙、长廊、曲径、假山、花木、修竹组成韵味十足的古典园林，洋溢着古色古香的韵致。

走过白石小桥，迈进题有“吴承恩故居”匾额的三间门房，我俩就坠入没有喧嚣的世外“桃园”。院里花木碧翠，绿草茵茵，修竹丛丛，枝叶婆娑。宅院虽小，却让人感到大手笔文人之家绝不流俗的雅气。在此幽境处，我突然想起了苏东坡的名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使人俗。”的别趣。由此，足见真文人对竹刚劲之骨的钟爱。

    院中正房是三间客厅。青砖花窗虽没雕梁画栋那样气派，廊柱楹联却蕴涵《西游记》独有的深韵：

    搜百代阙文，采千秋遗韵，艺苑久推北斗；

    姑假托神魔，敢直抒胸臆，奇篇演出西游。

联语言简意赅，概括出名著的艺术手法，主题思想，文学史价值，足供我们效学一生。进入客厅，可见厅中放置双椅、八仙桌。靠墙处置长型条桌上乃文学大家吴承恩头像。此头像非同一般，乃中国科学院依据逝者头骨“复原”而成。细观面部精神矍铄，神态冷峻，透露出吴老先生倔强性格与叛逆傲骨，让人唏嘘不已。墙上中堂为一幅山水画旁挂对联一幅：青山绿水千秋秀；锦绣华堂百世荣。其上高悬绿字匾额：“射阳籍”。当时，本人不解其意，后来才知：射阳，乃淮安古称；籍，乃书房，其意显见。中国古人，多以读书为乐，个人的成长，家族的兴衰均与读书关系密切，以养仁善之心。故客厅的抱柱楹联就道出家兴人杰之要义：

    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还是读书。

文豪故居的主体建筑，自然是书房，其在客厅的西侧。书房的小院里独具风韵，充满了诗意浪漫，亦如《西游记》中五光十色的自然美景，令你如置身原生态的山水间。墙边的幽幽小天地，屹立几座太湖石假山，形成一池碧水。让我这个乐文者即刻想到“文思泉涌”一词。听瀑鸣，看鱼游，如在林野间。房脚石旁，芭蕉盛繁，翠竹芊芊，虽不是江南，却如处江南……池边，那尊汉白玉吴承恩立像是院中点睛之作，栩栩如生：他手握书卷，目视远方，仿佛在构思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又似在为无法施展满腹经纶而惆怅。

走入香韵浓浓的书房，目光暗淡，心光却猛然一亮。吴承恩就于此写出了《西游记》巨著，让浪漫的笔墨之光照亮了封建社会的黑暗。依墙而设的花格书架，摆着一函函我喜爱的古装书卷，很想将它们打开，窥视大师情趣世界，怎奈这里不是开放的图书室。房中还有一条长案，案上摆着我喜欢、散发着翰墨香味的笔架、笔筒、毛笔和一方古砚……犹在诉说名著创作的笔耕辛劳。

走出书房，我们来到故居最西侧的一排房间，由南至北是吴承恩生平展厅、吴承恩遗物展厅、缅恩堂、西游记与淮安文化展厅。这些展厅里存展着各种版本的《西游记》，大量影视、书画资料。观罢可知，故居还称“吴承恩纪念馆”是名副其实的。

淮安地处古淮河与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乃河运之都，中国历史名城，文化之都。这里文化荟萃，名人辈出：新中国的开国总理周恩来，历史上还有韩信、枚乘、梁红玉、关天培等重要人物。

吴承恩亦可谓淮安的骄傲。他能写出不朽的古典名著有地灵人杰和家学的圆融。吴承恩祖父吴贞是国子监生，做过仁和县（今杭州）的儒学教谕。其父吴锐四岁时，祖父去世。吴锐娶徐氏为妻，娘家开彩带丝带店，吴锐也跟着经营。因徐氏只生一女，吴锐又娶偏房张氏生吴承恩。

游览故居，听述故事，闪烁《西游记》文学的流光。唐僧取经的故事在中国可谓妇孺皆知。小说描写师徒四人历经火焰山、通天河、无底洞等九九八十一难，一路打白骨精、斗红孩妖、捉蜘蛛……降妖伏魔，最后终于抵达西天灵山佛国，见到如来佛主，取得佛国真经。当然，这也正是唐僧这位世界级“行者”生命的缩影，每位成功的辉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将《西游记》的故事加以细研揣摩，一部巨著诞生的根源便清晰可见：

吴承恩天资聪慧，聪明好学，他自幼年起，听故事、好读书,以“文鸣于淮”，向他“乞言问字者恒相属”，很受乡里重视。据《淮安府志》载：他“性敏而多慧，博极群书，为诗文下笔立成。”，还说他“复善谐剧，所著杂记几种。名震一时”。

兴趣广泛，多才多艺，尤有深厚的文学功底。早年，尤其尤以搜集志怪类图书资料为乐。因淮安、家庭文化的滋养，青少年入知府葛木创办的“龙溪书院”学习。他善弈围棋，还精通诗书画诸艺。如此对多角度理解文学、触类旁通，一通百通作用极大。人到中年，已搜集《百怪录》、《酉阳杂俎》、《西游记平话》等鬼怪神仙传奇，为日后撰写《西游记》打下了深厚的文学基础。

阅历丰富，官场沉浮，见闻广泛，养成愤世嫉俗叛逆性格。吴承恩才华满怀，却屡试不第，命运历经坎坷。四、五十岁时，当过知县、县丞的芝麻官，难有建树。于四十四岁时以贡生身份到京城候补，因无钱又无靠山，虚度了几年的光阴而无果。目睹朝政腐败，满怀郁闷，心中块垒无处发泄。在河南新野任县丞时，因性格倔强“耻折腰”，对视察旱情的按察御使未能奉迎而被诬陷入狱。后经吏部任职好友李春芳查证才无罪释放，愤而辞官“拂袖而归”。两年后，又因生计所迫，赴黄岗做“荆王府纪善”（家庭教师）。这一切，让他对封建社会的黑暗腐朽有清醒地认识。他的抱负不得施展，愿望不得实现。于是，他只好借助幻想中英雄来倾泻自己对黑暗现实的不满及铲除邪恶的愿望。这个英雄就是孙悟空。孙悟空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不怕的顶天立地、神通广大的创世猴王，展现出他的社会理想，批判现实主义战斗精神。孙悟空就是他的精神理想。

晚年宝刀不老，愤慨之情催其重拾翰墨铁笔。吴承恩“拂袖而归”后，卖文而生，壮心未泯。他重拾旧年故有“西游”梦，将山川胜迹、神猴鬼怪、熔铸一生的磨难、社会黑暗于一炉，发泄心中的愤懑，不吐不快。以小说来证明自己的英雄“本色”。

超强的笔力、想象力和创作力使其信心百倍完成《西游记》。吴承恩晚年还能振作精神，重拾旧笔，必须有浓厚的文学兴趣和十足的文学自信。这种自信心必有坚实的笔力、脑力、创作力作为支撑。他于五十岁前，写完小说前十几回，因去北京候补贡生而搁笔。好在原有的手稿、收集的文学旧本依然完好地保存在手。虽然妻儿早逝，用极尽想象和鞭鞑之笔，沉浸在文学创作美梦里正是战胜孤独的一剂良药。历经七载，约在七十岁后，完成了古典文学浪漫主义的高峰之作《西游记》。我们设想，小说脱稿后，吴承恩该是怎样的“漫卷诗书喜欲狂”？

此外，他还有志怪小说集《禹鼎记》现已失传，现仅存《射阳先生存稿》共四卷。

怀着感佩的心绪走出展室，通过幽幽的长廊步临后花园。果真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后花园称“悟园”。悟园白墙、黛瓦、花窗，乃徽派风格。园门一反满月的常形，而是半个方亭与园墙的巧妙结合。一眼望去，独具风姿——突兀的门亭高高翘起两个长长的飞角，有如凤鸟展翅，令你浮想联翩。圆圆的抱柱有联云：“灵根孕育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好似在告诉我们：非悟不能成思成文成佛。

步入悟园，满眼红绿，鸟语花香，亭轩桥舫，山水映衬……让你灵光一现，犹似《西游记》的精彩章节，展现极美极乐的佛国仙境。园中有两处景观值得热览：一处是六角亭。六角亭高立于湖山上，亭下方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太湖石，红花绿丛簇拥在它的周围，“石破惊天”匾额乃小亭的点睛之笔，让游人读悟《西游记》独有“石破惊天”的古代浪漫主义文学史巅峰价值。另一处是灵根石。灵根石为倒三角形，一根充满灵性的太湖石，瘦皱漏透，玲珑剔透，展现出作者的天才灵性之根，正与猴王拜师学艺的“灵台方寸山”相符相合。

徜徉在悟园中，同声好相应，同气自相求，文墨相惜，恩意相通的情怀油然而生，我恍然悟道：写小说靠悟，读小说靠悟，一切文学之理都要靠悟。此种“悟”靠多读、多写、多思；做事靠悟，明理靠悟，人生的一切真谛难道不也靠一个“悟”字吗！

走出“悟园”，我的思绪仍在“悟”中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