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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 区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12年01月19日

解  良
    去年秋天,肇乡长将“四大摆设”留给了下马村:“捡举箱,炕头柜,骡子××村委会。”肇乡长走后,村主任张五更以牙还牙,也回敬了肇乡长一段:“小灵通,刘大翠,骡子××肇庆贵。”
    先说小灵通。张五更发现肇乡长在下马村期间腰里的鸟儿一回也没叫过,疑似假货。肇乡长说,下马村是“盲区”,山高林密,闭塞偏僻,小灵通接收不到信号,摆设。刘大翠是肇乡长的内人,肇乡长名叫肇庆贵,夫妻俩何以被视为摆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乡政府距下马村仅六十华里,这一次肇乡长是一个人骑自行车来的,来签“计划生育责任状”。他还要在村里住几天,辅导村民“种香菇”。张五更眨眨眼睛,说:“肇乡长,既然俺村是盲区,你的小灵通也不管用,借给贫困村村主任挎一挎行不?让我也牛×牛×。”
    肇乡长伸手将腰间的小灵通摘下来,慷慨地挂到张五更的裤腰带上,说:“我看你张五更能牛×到哪里去?”
    张五更挎上小灵通,感觉老好啦!他遵照肇乡长的指示将全村能够生育的妇女全部叫到村小学教室,每人发一张表,要求大家认真填写表格上的项目。填好后交到肇乡长手里,肇乡长当场逐一拷问:
    “李二丫,你有病,节育措施是定期吃避孕药,对吧?”
    “刘秀,你的节育措施是带环儿,是不是?”
    一个个小媳妇被肇乡长问得满脸通红,回答时都低着头。
    张五更去年跟去南方打工的媳妇办了离婚手续,肇乡长却发给他一张表,叫他代替媳妇填。他不好当众解释什么,就把那张表格接下了,随意填了几笔。肇乡长将小媳妇一个一个地过完筛子,转身冲张五更伸手:“张五更,把你的表拿给我,我给村民们念一念,你是一村之长,不仅要带头搞好计划生育,还要接受村民的监督。”
    张五更递上自己填的表。肇乡长见“节育措施”一栏里写得既不是上环儿吃药,也不是做结扎,而是两个字:板着。
    肇乡长纳闷,板着,这是什么措施?下马村是满族村,村人的语言有些是由满语演化过来的。比如,哥弄,即垃圾;脑乎,暖和。肇乡长质问张五更:“张五更,你别跟我闹儿戏,说,什么叫板着?”
    张五更挠挠头皮,说:“板着你都不懂?就是忍着。不弄。”
    下面,小媳妇们笑得东倒西歪。
    肇乡长生气地拍起桌子:“张五更,你简直是胡闹!我警告你,你必须严肃认真地给我采取节育措施,板着绝对不行,一旦你板不住怎么办?四十如狼,五十如虎,你这么年轻,肯定板不住!”
    小媳妇们笑得简直要把房盖鼓开了。
    张五更被肇乡长说到了痛处,脸上挂不住了:“肇乡长,全村人都知道我去年就跟媳妇离了婚,光棍一条,不想板着都不行。你驴唇不对马嘴地批评我,就不怕我骂你官不大,僚不小?”
    肇乡长有点尴尬,他岂能容忍被一个小村主任骂为官僚?
    “张五更,你耍我呢?既然你离了婚,刚才我发给你表格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声明?就算你离了婚,谁能保证你不在外面打野食儿?你打野食儿弄出小人儿不仅破坏计划生育,还违法乱纪!”
    肇乡长骂得太离谱,小媳妇们简直要笑破肚皮。张五更被骂得怒火中烧,又不敢当面跟肇乡长急,一甩手离开了教室。
2
    下午,肇乡长在小学教室给一部分村民讲“香菇种植技术”,郁闷的张五更没去听,一个人骑上自行车出村去散心,一家伙蹬出了几十里路,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乡政府所在地。他将自行车扔到路边,坐在地上抽起闷烟。他很委屈,不是他喜新厌旧淘汰了媳妇,是媳妇“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两人还没生孩子就散了伙。眼下他与上马村妇女主任金丽竹正在热恋,再婚的希望很大,肇乡长却当着下马村的小媳妇骂他“打野食儿,弄小人儿”,如果小媳妇们再以讹传讹,传到上马村金丽竹耳朵里,他如何解释?金丽竹是个没结过婚的老姑娘,心气高,脸皮儿簿,肇乡长实在不该信口开河。
    思想间,他听到了鸟儿叫,鸟叫声居然来自他腰间。他愣了个神儿,这才意识到是肇乡长借给他的小灵通在叫。此处已是乡政府的地盘,乡政府建有接收信号的铁塔,不是盲区。他抠开套子,将小灵通拔出来,见屏幕上出现一个标志,不知啥意思。上手一摁上边的绿疙瘩,屏幕上就显示出一行字:“今夜速来,小宝贝.K”。
    小宝贝.K?张五更左眼皮一跳,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都说发现别人的隐私是一件令人快活的事情,现在张五更亲身体验了这种快活。他蹬上自行车急忙往村里返,傍黑时分回到村里,将小灵通还给肇乡长,慌张地说:“肇乡长,下午我骑自行车去乡里,准备到商店买几瓶好酒晚上孝敬你,还没进乡里呢,腰里就传来几声鸟儿叫,我扒开套子一看,是小灵通里来了情况,可我却不会摆弄这玩意,就急着赶了回来,你快看看吧,里边来了啥情况?”
    肇乡长接过小灵通,麻利地摁了一下,就看到了那条信息,紧张地看了一眼张五更,追问道:“你没看到这上面说得啥?”
    “我弄了两下,怎么也没弄明白!”张五更撒谎说。
    肇乡长又认真地审视了一番张五更,说:“这是一条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一场大暴雨。我这就赶回乡里去,雨下大了要防汛!”
    “天快黑了,你吃过晚饭再回去吧。”张五更说。
    “不,我要在下雨之前赶回乡里。”肇乡长说。
    肇乡长说走就走,跳上自己的自行车直奔村口而去。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身后长出了一条快活的尾巴。
3
    夜幕落下来。张五更骑着自行车尾随肇乡长辗转在夜幕笼罩下的山路上,走走停停,躲躲闪闪。他感觉像盗墓贼,像纪委书记,又像一家专门侦探二奶的某公司雇员,既提心吊胆,又义正辞严,还充满了对破案的强烈的期盼。总之,这种快活的感觉很复杂。
    肇乡长啊肇乡长,你当着俺村那帮小媳妇骂我打野食儿,弄小人儿,搞了我一个灰头土脸,闹半天你才是这种人!一天三只鸡,三天一只羊,村村都有你丈母娘。你打着给村民授课的幌子,背着媳妇刘大翠跑到俺村住下,实里是会“小宝贝.K”。他现在还没想好,是抓肇乡长一个现行,还是只看不抓?管他呢,到时候我见机行事。
    肇乡长把自行车骑得猴急,骑了四十里山路连一次头都没回。但是,张五更却发现情况有变,距乡政府还差十几里路的时候,肇乡长的自行车突然向北拐去。这证明肇乡长在撒谎,他根本就不是回乡里准备“防汛”,而是奔……哎呀我操,他这是去哪里?再往北去就是上马村了。上马村位于乡政府以北十余里的兆佳河边,金丽竹就住在村里,肇乡长要去约会的小宝贝.K是谁?该不会是金丽竹吧?
    张五更将上马村年轻的女人统统在大脑里过了一遍筛子,发现没一个比得上金丽竹。上马村距乡政府近,近水楼台先得月,金丽竹作为村干部与乡政府领导交往频繁,而且上个月也买了一部小灵通。她说小灵通话费低,最重要的是她们上马村跟着乡政府借了光而不是盲区。越想越觉得这个小宝贝K就是金丽竹。张五更紧张起来,他不希望事情是这样!他盯梢肇乡长来到上马村外,惊讶地发现站在村外小河边等待肇乡长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热恋的情人金丽竹。一瞬间,他大脑里就如采石场放炮,山崩地裂,碎石乱飞。他身体震颤,一阵阵瘫软,怎么可能呢,金丽竹与肇乡长有一腿?代号是K?
    一场大暴雨铺天盖地而来,将扶着自行车呆然站在上马村外的张五更浇成一只落汤鸡。远远地,他看见肇乡长与金丽竹窃窃私语,随后就用自行车驮着金丽竹在雨中行踪诡秘地进了村。这一幕情形让张五更无比悲哀,说凄凉也可以。他感到一阵恶心,眼睛生疼,好象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眼睛就要瞎了。他伤心,泄气,调转自行车准备在大雨中返回去,但是,一个恶毒的闪念却蛇一样咬了一口他的心。
    金丽竹破坏了他对美好感情的追求,极大地伤害了他忠贞赤诚的心。她多少次向他表白自己多么纯洁,原来却是一个代号K的小破鞋儿。差不多是夜里九点钟了,他将自行车丢进河边的树趟子,冒雨摸进了上马村,他要找到肇乡长与金丽竹的窝点,待二人上了床,他就将房门从外面堵上,叫村里人来“捉双”,叫一对裸体男女连裤子都提不上。呸!他只朝他们吐一口唾沫就够了。他发现肇乡长与金丽竹悄然摸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躲藏在房山头下的黑影里。他躲在院外的柴垛后,纳闷,他俩躲在房山头干什么?练拥抱?借着一道闪电,他终于看清了,金丽竹与肇乡长身体挨着身体,靠在山墙上,手及下边有什么动作没看清,因为闪电只给了他一瞬间的机会。
    又过了一会儿,这户人家的门开了,一个男人与一个老太太打着伞走出来,男人用手电四下照了照,没发现什么,这才走到院内的地窑边,打开地窑门,探头向下轻轻地喊了几声,喊的什么听不清。
    张五更用手揩了把脸上的雨水,两眼眍成一条线。随后,他看见那个男人从地窑里扶上来一个大肚子女人,与那个老女人慌慌张张地将这个大肚子女人扶进了屋内。在房山头这边,闪电忽明忽暗,肇乡长与金丽竹时隐时现──闪电亮起的一瞬间,他真切地看到肇乡长与金丽竹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拥抱得是那么紧──闪电划过,他不知二人在黑暗中又做了什么──又一道闪电,他看见肇乡长与金丽竹已经走到了这户人家的房门前──闪电半天不出来,黑暗中他听到了敲门声,开门声──又是一道长长的闪电,他发现房门前一个人影也不见了,闪电过后,咔嚓一声,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
    半小时后,从村口照过来两道小汽车的灯光,灯光朝张五更这里开过来。他迅速地躲到柴垛后边,不久,他看见乡政府的小车开到这户人家的院子外停下来,金丽竹与这户人家的男人扶着那个大肚子女人走出来,上了小车,肇乡长也上了小车,小车开走了,朝乡政府方向开去。一切都恢复平静之后,张五更还傻傻在站在柴垛后边。
4
    张五更骑着自行车返回下马村的时候已是次日黎明。他将自行车院里一扔,走进屋扒掉一身湿衣服,蒙上大被躺在炕上,像似大病了一场。他伤感,愤怒,无奈,挣扎,前思后想,翻来覆去,生病的肉体与痛苦的思想一次次搏斗,痛定思痛,决定跟金丽竹一刀两断。
    金丽竹作为上马村主管计划生育的妇女主任,发现村中有一个计划外超生的女人,于是约肇乡长在夜里一同去捉拿,这无可厚非,他张五更能够理解。但是,他怀疑她与肇乡长有染也有理由,而且论点论证论据确凿,一是小灵通里出现的小宝贝.K,你就明说你是金丽竹不就完了,干嘛非要用代号?一个“小宝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第二点最重要,他借着闪电真真切切地看见肇乡长与金丽竹拥抱在一起。你们可以把这种行为解释成乡村男女干部间的一种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谊,但是,可但是,这种友谊为什么没有发生在别人身上?包括我张五更在内,你金丽竹都跟我热恋了半年,为什么没有让我张五更拥抱你一回?代号K的小宝贝,闪电里的激情拥抱,就这两样就足以证明你跟肇乡长有一腿,看我只是一个小村主任就叫我只娶你的一条腿,日你祖宗,见你的鬼!
    他突然记起一件事,有一次他正在肇乡长办公室给肇乡长单独汇报村里的工作,金丽竹没敲门就进来了,看见他这个外人后窘得满脸通脸,自己解释了一句“我找领导汇报点事。”她既不是村支书,也非村主任,一个妇女主任凭什么单独找乡长汇报工作,而且随便到了不敲门就闯进去的程度?记得他跟金丽竹好起来后,有人告诉他金丽竹“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直至成为一个二十九岁的老姑娘。那么,当年的“春风”是谁,后来的“秋风”又是谁,两人中必有一个是肇乡长无疑。不想了,再这么想下去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天亮后,他从炕上爬起来,走到外面,拿起一把桦树梢子扎的扫帚狠狠地扫起院子。他要扫除自己烦躁的心绪,扫除所有的晦气。
    金丽竹突然来到张五更家,骑自行车来的,张五更一眼就认出这辆自行车是肇乡长的。仿佛一脚踢倒了醋坛子,他酸气冲天,没有理睬金丽竹,加大力度扫院子,故意把灰尘往金丽竹身上扫。
    金丽竹发现他情绪不对:“五更,你怎么啦?这么多天也不给我去个电话,我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赶我走?”
    张五更强压心头的怒火:“我打扫卫生,清理门户!”
    金丽竹克制了一下自己:“五更,我来问你一件事,昨天晚上下大雨,你是不是骑自行车去了我们上马村?”
    张五更哼了一鼻子:“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真的去了?”金丽竹紧张了,“你都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操,我给你学一学?我看见了你和肇乡长借着抓大肚子的机会练拥抱,我还识破了一个代号!”张五更狠狠地瞪了金丽竹一眼,“小样,还小宝贝.K呢,我是你,干脆就叫刘二翠!”
    听了这话,金丽竹如临大敌,慌忙地说:“五更,你误会了。”
    “你少跟我来这套。”张五更将桦树梢子扫帚向院门外一指,“你给我走,往后再别进这个门,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金丽竹几乎要急哭了:“张五更,你别嚷,有话咱们好好说。”
    “嗓子长在我的大脖子上,我愿意嚷就嚷,不嚷憋得慌!”张五更样子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哼,做下见不得人的事,还不让别人嚷,我就嚷,我要让地球人都知道你们做下了什么事。”
    “张五更,这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金丽竹急出一脑门子汗,“算我求你了行吧,你看在我们以往的情份上,赶紧把嘴闲上,什么都不要往外说,老实在家等着,我叫肇乡长来跟你谈。”
   金丽竹说完,狼狈地推起自行车,匆匆地离开了张五更家,十万火急地向乡政府骑去,一路踉踉跄跄。
5
    下半晌,乡政府的小车开进下马村,开到张五更家门口。肇乡长率两位乡派出所的警察下了车,小车随后就开走了。张五更透过窗子看见两位警察守在院门口,心就悬了起来。肇乡长一进屋,张五更就质问肇乡长:“肇乡长,你带警察来我家干啥?是你害怕事情败露准备叫警察把我抓走,堵我的嘴?你休想!告诉你,我张五更懂法,你想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走一个村主任,这是违法的,我会告你们的!”
    肇乡长一个劲地给张五更作揖:“五更同志,你冷静点。我今天来是想找你谈谈话。我们谈话的内容事关重大,我叫警察来是……不想叫外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没有别的意思。”
    张五更量肇乡长也不敢因为个人隐私被他“破获”就无法无天地派警察来抓他,不屑地一笑:“有什么话你说吧,我听着呢。”
    肇乡长松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吸了口气:“五更同志,不,五更老弟,咱哥俩没什么个人恩怨,上下级关系处得也很融洽,我是来求你的,昨天夜里的事情你都亲眼看见了,求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你一旦说出去,我……差不多就得下课,摘乌纱帽……求你啦!”
    “要怕别人说出去,你就别做!”张五更不依不饶。
    肇乡长矮颠颠地说:“五更老弟,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乡政府的生存,我明知道这样做是犯错误,也只能赴汤蹈火。”
    张五更在心里骂,你跟金丽竹搞破鞋还美其名曰“为了乡政府的生存”?难道你要去嫖娼还是为我们伟大的祖国争光?
    唉,肇乡长又叹了口气,一脸沮丧:“五更老弟,乡长这个位置不好坐啊!你听我给你诉诉苦,听完了你就会同情我的。说实话,三年了,乡政府一直开不出支,我这个当乡长的一年到头干别的事情都是扯淡,没黑没白地就干一件事,到处抓钱,给乡干部发工资。什么引税,什么截留各项农业款项,干得都是违法的事。不这么干乡干部就开不出工资,乡政府各项工作都得停摆,就得黄铺。我跟金丽竹去下马村干那种事,是为了偿还今年全乡所欠的两万元书报费。”
    什么?张五更裂大嘴:“你别跟我扯王八犊子。你说你为乡干部发工资到处引税我信,说你跟金丽竹干那种事是为了偿还书报费,你唬弄三岁小孩子呢?你打死我我也不相信。”
    “你要不信,我就给你掰扯掰扯,我坐下说行不?”
    肇乡长居然请示起张五更来。见张五更没作声,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点上一支烟,一边抽一边像乡长给县长汇报工作那样给张五更说起来。去年十一月,上级文件又下来了,乡里必订的报刊有三十多种,费用要两万多元。他犯愁了,乡里已半年没开支了,哪里来得两万元?于是,他心一横,除党报外其余一概不订。随后几天,他接到了一个又一个电话。组织部门直言不讳,乡里不订够三十册《组织月刊》就要在全县干部考核评比中被扣分;文明办主任在电话里更是理直气壮,订阅《精神文明报》与评比文明乡镇挂钩,不订够三十份报纸你们乡所有文明村、户都要摘牌;法院一位副院长把电话打到他家里,叫他务必要订十份《法制报》和五本《法制月刊》,声称“不要因为公事破坏了哥们间的私人感情”;县妇联的两位主任坐着公共汽车来了,他宴请了二位,二位居然在酒桌上大声质问他:“你有钱大吃大喝,为什么就没钱订《妇女月刊》?”县交警大队长捎来话说“你们乡有多少司机就必须订多少份《交通安全报》,不订够数你们乡所有的车辆都不能上路”;紧跟着,纪检、统战、政协、人大、老干局,人武部、消防、档案、卫生防疫、工商税务等部门先后打电话给他,不订该部门的报刊将对乡里十分不利,他实在挺不住了,就到信用社贷款两万元把所有的报刊都订下来。前几天,信用社催贷款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这跟你与金丽竹深夜跑到上马村干那种事有什么关系?”张五更反倒像一个警察,审讯起肇乡长。
    “你听我说嘛!”肇乡长笑了一下,如实坦白,“金丽竹早就发现他们村藏着一个怀上第三胎的妇女,我没让她抓,为得是留着她偿还信用社的两万元书报费贷款。昨天,金丽竹给我发了短信,说这个孕妇就要生产了。夜里我们就去抓了她,用乡政府的小车把她送到医院让她顺利地生下一个儿子,还给她办了准生证,随后我们罚了她家两万元钱,这回你该懂了吧,我们将这两万元还了信用社的贷款。”
    原来是这样?张五更信了一半,但疑心未除。肇乡长避口不谈他与金丽竹的个人隐私,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看来是与金丽竹订立了攻守同盟:“肇乡长,事情没这么简单吧?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你跟金丽关系不一般,她……她肯定跟你有一腿。”
    “胡说!”肇乡长急了,“五更,你要说我跟别的老娘们有事,说也就说了。人家金丽竹还没结婚,你怎么能信口开河?”
    张五更见肇乡长抵赖,不得不亲自举证:“你骗不了我,金丽竹发给你的短信上自称小宝贝.K,这显然是你们私下的联络代号!”
    肇乡长笑了:“是,这是代号。为了还这笔贷款,我秘密安排了四个村的妇女主任抓超生,她们的代号分别是K,Q,S和Y。”
    “那‘小宝贝”怎么解释?这显然是情人的昵称!”
    “啥情人的昵称,尽扯!”肇乡长说,“小宝贝是我给四位妇女主任制定的暗号,就是指超生儿。实底告诉你,我还暗中派人在各村抓私自土葬者呢。发现土葬者的暗号是‘兵马俑’,你要按字面理解,是不是要把我当成文物贩子给抓了?”
    张五更突然瞪圆眼睛:“肇乡长,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跟金丽竹在那户人家的房山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你还想赖账?”
    肇乡长一拍大腿:“我赖啥账?我那是庆贺胜利呢!当时我看见那个孕妇从地窖里出来被掺进了屋,就知道两万元到手了,一激动就拥抱了金丽竹,以此来庆贺胜利!你没有看电视吗,咱们的乒乓球、羽毛球队夺得奥运冠军,男教练员都拥抱女队员,这有什么稀奇的?”
    张五更傻乎乎地望着肇乡长,这么说他跟金丽竹没那回事?是我冤枉了金丽竹?一时间,他大脑里一片混沌。
    最后,肇乡长跟他摊牌了:“五更老弟,乡里也替你考虑过了,只要你不把这件事捅给上边,乡里可以给你一些补偿。有什么要求,你现在就可以跟我提出来。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尽管说。”
    张五更支吾了半天,最想得到的补偿就是尽快消除他与金丽竹之间的误会。他挠挠头:“肇乡长,乡里这么穷,我没啥要求,只求你回到乡里用你的小灵通给金丽竹发一条短信就行了。”
    “这太简单了,什么内容,你说,我给你发。”
    张五更托肇乡长给金丽竹发去的短信是这样的:

你是潜伏王翠萍,
乡长并非余则成。
不知宝贝代号K,
甘愿下跪来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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