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年

荣多玛

    春节，是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是我们人生历程中留下家庭记忆最多的时刻，是从童年迈向成年最难割舍的情怀。

    记忆中的年，离不开穿梭的人群和嘈杂的商铺，挥不走空气中弥漫的爆竹屑的硫磺味、澡堂里的蒸汽味，更难抹去除夕夜一家人挤在暖烘烘的房子里嬉笑、哄闹的场景。彼时，一家人围坐在大桌旁热烈地攀谈，桌上的铜炉火锅咕嘟咕嘟地沸腾。锅里的萝卜片、豆腐块、肉丸子、牛羊肉片相互浸染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味道刚好。大人们推杯换盏，几两酒下肚，高兴得两颊通红。孩子们却不上桌，一个个端着小碗不安分地站在父母身后，只盼暮色降临，窗外烟花绽放。屋内热气氤氲，香味四溢，温情从家门溢出传递到邻里。

    2020年却与往年不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肺炎病毒席卷了华夏大地。除夕前，大家还是一副高高兴兴过年的样子。不到三两天，整座城市从热闹迅速转向沉寂，楼宇在晨光暮色中静悄悄的矗立，街头巷尾门户紧闭，最热闹的商业圈显得空空荡荡，街上偶尔遇见一两个戴着口罩的人也是一副匆忙赶路的模样，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焦灼的眼睛。

    没有了亲朋往来，年夜饭自然少了点热闹的感觉，我们一家六口围坐在四方小桌却也显得自在。满屋子摇曳着红火灯光，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铜锅。母亲端出早先熏制好的腊肉，一片片薄得透光，光泽似琥珀，放入火锅一煮，喷香。一锅的精华味道则被吸收在小小的一团肉丸子里，肉类的鲜美、蔬菜的清香在味蕾上尽情怒放。熟悉地味道一下子把我拉回往昔蒙尘的时光。我将丸子捞起，仿着以前母亲的做法，轻轻呼气吹凉，递到儿子的嘴边，温柔地问好不好呷。儿子含着不说话，却笑意吟吟地直往我怀里拱，用他的后脑勺顶着我的下巴，毛茸茸的头发让我直觉得发痒。公公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软，笑盈盈地，像逗引小猫，频繁朝孩子摆手，示意让孩子坐到他的身边。等儿子颠颠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他便一把搂住。公公捏着酒杯，吆喝全家一齐碰杯祝福，言语间，少了不少往日不醉不归的豪气，倒是多了些许共度难关的温情。聊起武汉的疫情，他时不时强调着少出门之类的话。儿子忍不住好奇，总把自己的小脑袋凑近酒杯。婆婆抿着嘴，偷偷地用筷子顺着杯边，点了滴酒，抹在儿子的嘴上。儿子用舌尖舔了舔，随即眉头紧皱，泪光闪闪，只呼好辣，端起牛奶直往嘴里灌。大家都被孩子的动作逗乐，瞬时家里喜气从彼此心眼里冒了出来。

    一声炸响，成功地吸引了全家的目光。窗户被近在咫尺的烟花照亮，天空中红色、绿色、黄色、紫色的烟花雨一层层地铺开。儿子急匆匆撇下牛奶，快乐地趴在窗台看着天空绽放的色彩，吵嚷着要去外面放烟花。先生轻抚儿子，悠悠地说，等疫情过去了，爸爸带你燃放更美的烟花，说完回身看了看我们。我回应似的笑了笑，伸手搂过母亲的胳膊，对于年前因忙于工作而未能陪同她去采办年货低声道歉。母亲却不以为意，调笑庆幸自己早早被从老家接出。那一刻母亲用满脸皱纹融化成笑意，像冬天的阳光薄薄淡淡，扫走了我心底的歉疚与阴霾。

    2020年的新年，没有攒动的人群，没有喧嚣的繁华，没有往来的亲朋，只有我们一家人在方寸的屋内，你挽着我，我扶着你，相视而笑地待在一起，远隔千里的牵挂远不如一家人在一起的踏实。此时，我心中滋生出的希望如外面绽放的烟火依次盛开，我们会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默默守望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