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峰

      翻开中国书法史，只关注王羲之、颜真卿、米芾、苏东坡、王铎、赵之谦是远远不够丰满和完整的。在整个书法历史的沿革中，涌现出无数书法巨匠，是他们的经典传承将书法史编织得厚重而精彩。

　　刘丽颖女士刚刚出版的《来禽馆主邢侗》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售价36元这本学术专著让我们又结识了一位晚明书家，它的出版对我们研究中国书法史，特别是明代书法史有着更深远、更重要的现实意义。

　 《来禽馆主邢侗》一书，共分三个部分。家世、生平及其时代；书学思想及书法艺术活动；书史地位评价的变迁及其成因分析，以及对邢侗书法地位的再思考。经过以上三部分详实的论述，将邢侗本人刻画的十分丰实而渊厚。在动笔写此文之前，我曾向刘丽颖女士专门求解，问其写此书的动机何在。她说，翻开中国书法史，每一个朝代都有如雷贯耳、名声显赫的代表书家，且各朝代的代表书家都是被书界所仰慕和熟知的。鉴于邢侗在晚明书坛的盛名，虽与董其昌、张瑞图等书家齐名，但还是不被书坛所瞩目，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淡化和陌生。因而择其为主人写起来也比较有激情，探之未知世界总是令人兴奋的事情。另外，他还是先于王铎最早将大幅式引入二王临作的书家，在当时也是一种破陈习的创举，在传承二王书法方面做了有益的尝试和探索。

　   邢侗，字子愿，号知吾，别称来禽济源山主。晚明重要书家，列晚明四家之首，享寿六十二年。在儒家传统的家族氛围影响下，自幼发奋，希望置身青云，光宗耀祖。受渊厚的家风影响年轻时候阅尽家中藏书，长辈督学成才，24岁以三甲一百八十二名进士及第终于学成进入仕途。其一生，无论早年读书做官，还是闲居家府，诗、文、书、画始终伴随左右。尤在文学、书法造诣深厚。邢侗所著《来禽馆集》二十九卷，内中有诗五卷，约五百余首，其诗风格出自唐代李白、杜甫、王昌龄、岑参等，高古典雅，工拙兼备。康熙时郑雍评其诗文，真而不靡，质而不俚。李维桢曾评价诗文，分其品而按之，宗经则情深而不诡，风清而不杂，事信而不诞，义直而不回，体约而不芜，文丽而不淫。他还提出“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之说，可观他在诗文方面有独到的见地！

　　作者以浓墨重彩的笔触阐述了邢侗的书法思想，书风的形成与建树。明代书法早期是千人一面的“台阁体”风行朝野，经历几个不同阶段后由徐有贞、吴宽等人率先冲破“台阁体”书法的束缚，取法古人，大胆师法宋代尚意之风。祝允明、文徵明也大力提倡复古，这一时期涌现出陈淳、徐渭等浪漫书风。不拘法度随心所欲。黄道周、倪元璐、王铎都个性十足。徐渭强调书法的艺术价值，重视书家个性；文征明重视“逸趣”；董其昌则标榜“求变创新”，而这一时期，邢侗也是极力主张复古，推崇二王，认为二王才是书法正道，二王法帖是学书的极则。他十分推崇魏晋二王一脉法帖，对《十七帖》、《囊盛帖》、《淳化阁帖》都是烂熟于心、顶礼膜拜的。他主张学古而不泥古，能入亦能出，书法工诸体，章怀钟索，虞米褚赵，规模肖像，咄咄逼人，其最会心处尤在东晋王右军身上。邢侗还对文徵明、祝允明、王宠的师法魏晋，都有充分的肯定和品鉴。邢侗学书取法广泛，从晋唐二王、褚、欧、虞、颜、米一脉都汲取了丰富养料。他攻唐楷、行草书诸体，最擅长写草书（章草），其草书狂放纵横、雄浑飘逸、结体宽博、用笔遒劲，他打破了晋唐、宋元在窄案条桌上做书，只写小字手札、手卷的习俗。他一展大幅式的优长，使作品气势磅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

　　提起明代书家，必然想到董其昌，时人将其与邢侗并称为“北邢南董”，他们私下交情甚密。董其昌虽然小邢侗四岁，但邢侗对董其昌一直十分敬慕。董其昌对邢侗书法评价甚好，称其字取神情，书作名满海内。二人主张相通，皆“尚慕晋轨”、“追求平和雅正”。明王洽对邢侗的字有这样夸赞：“盖先生壮岁临二王肖其形神，海内传之，末年取精愈多，运笔愈化，而无意中天趣淋漓，则往来书犊，尤独为海内所珍，故余帖中绝无临晋一笔。”

　　在杨宾《论明人书》中，邢侗被明人誉为“晚明四大家”之一，然对邢侗竟然只字未提，在清康熙时人心目中，邢侗与董其昌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是不能相抗衡的。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也仅只提到“四家并名”。究其原因，清代碑学兴起，以帖学终其一生并不喜“奇”气的邢侗，自然无法引起崇尚奇异、奇古、奇趣的清人的青睐，因而对邢侗的关注度也日渐低落。而董其昌之所以在清代帖学一系独领风骚，除康熙的推重外，主要是他本人不但从思想上接受晚明的审美潮流，能够在“淡”、“秀”之中标新立异，更好地融合二王魏晋传统，取二王的神似，这些要素都决定了今天更多的人接受和欣赏董其昌。就连当代精研书法史论的大佬们，像黄惇、王玉池、白谦慎等对邢侗书法也作以深入的研究和探讨，称其“水准在米万钟”之上，但比董其昌、张瑞图似乎个性上稍显不足。

　　不管怎样，邢侗作为传承二王谱系的承载者，他用大半生时间倾力所刻的《来禽馆帖》。 在二王一脉的延续和继承方面是功不可没的，其书法理论和实践在纯化和精化二王书法方面做出了有益贡献。

　　我本人也欣喜地感受到，刘丽颖女士是慧眼识珠的，在历代茫茫书海典籍人物中，找准了邢侗这个特殊焦点人物，以其扎实的中文功底及学书所长，引经据典，用大量详实的文字资料、大量图文考证，历尽艰辛，历经数月，汇集成文，来托举一个血肉丰满、个性十足、有独特艺术见解的邢侗。当我们面对一部完整的学术专著，可想而知为了完成它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与努力。尤其做学问总是需要一种精神，需要严谨把持，深究研透。能彻底搞清楚一段历史、品读一个有嚼头的人物，那是多么欣喜的过程，拜读完她的作品后，我似乎可以感受到这一切的存在。正因她选择了邢侗，经他一人触角的延伸，将明代书家乃至晋唐以后书法脉络串接在一起，使我们对研究明代书法史，也对研究邢侗本人有了更清明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