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乘电车看大坑

秦  宏

    今年的金秋9月，沉寂了十年之久的抚顺电车又开动了！在祖国华诞70周年之际，市作家协会的部分文友自发组织了跨组联谊迎国庆活动——乘电车、看大坑。

    乘电车看大坑对于我来说早已不是新鲜事了，但此番登车却另有别样心情……这得从我的下乡知识青年生涯说起。

    在1974年的夏季、我响应祖国的号召以一名锦州市里的下乡知青的身份，去黑山县又插队来到青年点。在这个新家庭里生活了几天之后，才知道这个青年点是由抚顺知青在1968年创业并经过多年努力重建的，我的到来纯属坐享其成，从此，我和抚顺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记得第一次乘坐抚顺电车是在送抚顺知青大搂回城的时候。那是在1976年的腊月，我们由大官屯站下火车，先送一大批家住在道街附近的老青年回家放下行李，然后去送家住搭连的另一位老青年，于是坐上来了抚顺电车，那天晚上，这位老青年热情的留下大家喝了一夜的回家联欢酒。

    次日伊始，老青年们提议带我去看看抚顺的风光，这才又乘坐电车陆续到龙凤矿的竖井、老虎台的煤泥坑、东露天的大坑、新抚区的矸子山、西露天的观景台……几天下来，给我留下了对当年中国煤都抚顺的无限想往——百里煤海，不负盛名！其中，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在冰雪笼罩的西露天大坑，十八道盘……太震撼了！电车的咣当声也从此与我有了初步结识。

    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保持着与抚顺老青年们的书信往来；当时的抚顺副食供应情况非常可怜，每逢年节或老青年们娶妻生子的时候，都会有人给我来信、托我在黑山的乡下采买猪肉、鸡蛋、小米之类，送到抚顺；期间、我又有几次光顾了抚顺电车……直到1978年我在农村开始高考复习，才结束了奔波于黑山——抚顺之间那段难忘的旅程。

    1982年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抚顺市人事局报到，从此、我成为了真正的抚顺人，开始了我的第二家园生活，对抚顺电车的了解才渐入佳境。

    据考：抚顺煤炭早在明代就有民间掘取私用于生火、取暖、烧饭的记录。在19世纪以前、零散的私人采煤作业和买卖交易现象被称作炭坑时期……抚顺煤矿的真正建矿是进入20世纪以后的1901年由清政府批准开发的，并缘于煤炭运输的需要，开始筹建铁路，尝试把电力资源投放于抚顺煤田运输网络的设计。

    在沙俄盘踞辽沈地区期间，俄罗斯帝国主义的老毛子们为了窃取抚顺煤炭，未经清政府的同意，由苏家屯向千金寨的抚顺煤田方向偷修了一条运煤专线，并非法接入清代的南满铁路支线；同时由沈阳向抚顺供电，试图以电力机车取代蒸汽机车和内燃机车。

    抚顺电车、准确的说应该是抚顺电铁列车，是1904年10月建成的架空式接触滑线网络，是中国第一条轻轨线路和城郊铁路，也是中国第一条电气化交通路线；算起来、抚顺电铁的历史比詹天佑设计的中国第一条铁路——京张铁路还要早。

    日俄战争以后，日军霸占了抚顺电铁线路，并为了扩大侵略战争和加快掠夺速度的需要，完成了对抚顺电铁的标准轨改造施工；在20世纪初，就连当时的日本国内也没有标轨电铁！而这条抚顺电铁运输线路的落成，其实也成为了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利用中国领土进行的、首次电气化标准轨铁路施工的实验场，期间、留下了多少当年中国建路工人聪明的才智和抚顺矿工的屈辱血泪……

    东北是中国被日寇占领时间最长的地区，日占期间的抚顺电铁，沦为了日军抢夺中国煤炭的主要交通运载工具。1908年抚顺发电厂的落成，使抚顺煤田的铁路运输完全脱离了蒸汽机车、柴油发电机车并存的状况，大大的开发了抚顺煤田的煤炭运输能力。

    抚顺是中国最早告别以农业为主、维持人类简单生息方式的地区之一。抚顺市的发展历史是与抚顺煤矿的存在密切关联的；但抚顺地下储藏的煤炭资源，却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里，饱受帝国主义列强疯狂掠夺的侵蚀，在遍体鳞伤的旧中国，抚顺矿工的生活与安全根本得不到保障。

    新中国成立以来，毛泽东、邓小平、朱德、董必武、江泽民、朱镕基、宋平、温家宝等国家领导人都曾经来抚顺视察，留下了让世人难忘的观礼台和多次重要讲话；几十年来，党和国家对抚顺煤矿、抚顺电铁进行了大量的改造和完善工作。在大跃进年代，由于抚顺的煤产量长期高居全国之首，还由于抚顺优质煤的发热量能够突破8000大卡、又不易结焦，使抚顺煤矿的长焰高燃烧值煤炭对鞍钢、首钢等大型冶炼企业起到了支柱性的作用；促成了钢铁工人依靠抚顺煤为燃料，炼出了新中国第一炉钢的中国工业史的突破性飞跃！

    当年的抚顺矿务局和煤炭部所属的抚顺煤校向全国各煤矿产业输送了大量的建矿队伍、采矿设备、领导人才、科技精英，因此抚顺作为中国煤炭行业的发祥地，被形象的誉为中国煤都。

    在我初到抚顺的那些年，电车是抚顺市最重要的交通工具。每逢上下班高峰，电车站台上进出的人群拥挤不堪，很多拿东西或抱小孩赶车的人们都挤不上电车，往往要迟后几趟才能登车；每逢电车进站，总有一些人跟随电车跑动、或在车厢内熟人的帮助下，由车窗爬上、爬下电车；还有些为了不迟到的职工，干脆拉着电车门的把手，悬挂在车厢门口，随电车一同行驶，当时好像被称作挂链……更有些为了赶时间的人，因钻越电车铁路护栏、抢过电车道口，导至当年电车的交通安全事故时有发生。

    在上世纪80代年和90年代的二十年里，抚顺电车的运输量达到了历史的最高峰期，日均有170辆之多的客、货列车往来，显得电铁线路异常繁忙；那时、在电车的客运站台上，不时会出现手写的公告或粉笔的板书，用来通知变换、新增电车班次的情况，临时的电车时刻表竟然一律是毛笔手书；列车的长度也由4节、6节渐渐加长到了10节左右。那时的每天，仅通勤电铁列车就有东西对开、南北分线的几十个班次，当年抚矿运输部发行的电车票务分为公用票、职工票、通勤月票等，当时乘电车的零售票价是8分钱一张。

    还记得、当年的抚顺电车穿梭于抚顺四大矿区之间、绕行在两个露天大坑周围，仅客运网络就分为南干线、北干线、机修干线、石油二厂专线……十多条线路，并有四十几个电铁车站星罗棋布在抚顺这座因矿脉分布走势而促成的、东西狭长的特色城市版图上。

    矿务局站是抚顺电车的枢纽；坐落在电车重镇身旁的龙凤矿采煤竖井，是抚顺矿区的标志性建筑，还是辽宁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当今世界仅存的大型采煤竖井；以低灰分、高热量闻名于世的老虎台矿原煤和国际一流水平的老虎台选煤场，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抚顺煤矿更以露天采煤著称世界。露天开采又根据地理的特征分为东露天和西露天两大矿区，其中尤以西露天大坑的规模最大、煤产量最高。根据有关统计，西大坑的最大跨度为6600米，最大挖掘深度超过420米（达到海拔达到-339米）是中国陆地的最低点；大坑的开发空间容积突破21亿立方米，是亚洲第一大人造坑。甚至把大伙房水库在汛期达到最高水位时的水量，完全注入西露天、也填不满这座大坑！

    大坑里的十八道盘是指因为煤炭运输的电车铁路必须遵循一定的坡度限制、缓慢升降的缘故而得名，矿用电车在西露天大坑的上沿要顺着坑壁、经过十八圈的漫长绕行才能到达坑底；而满载后上行的电车爬坡出坑就更显吃力！十八圈的盘行铁路有规律的分布在大坑气势磅礴的内壁上，每当电车长龙行进在坑里时，咣当、咣当的碾压声响彻坑腹，就好像吹奏着致富的音阶，听起来格外悦耳、扣人心扉。正是以为十八道盘常年的忙碌，大坑里频繁往返的电车牵动着煤都百万人心的关注，所以，这里也就成为了这座煤城引以为骄傲的风景线。

    也许是由于抚顺煤炭储藏量相当丰富的原因，副矿资源也同样种类繁多。享誉中外的抚顺煤精、抚顺琥珀，就是抚顺煤矿矿藏近亲的副产代表，用这些珍贵的矿产制作的工艺品每年都会给抚顺矿业和抚顺工美行业带来不菲的收入。

    同样是因为煤产种类的繁多，给抚顺人对家庭用煤的经济性选择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当年老抚顺的普通市民家庭毕竟因对优质煤消费的承受能力所限，于是、大多数人家都喜欢购买廉价煤泥；但当时在卖煤回家的运输过程中，因装备和措施简陋，以致煤泥浆洒满街头巷尾；私家打煤坯那劳动持家的场面更是遍布城乡……这也是造成当年抚顺市是在全国名列前茅的环境污染重灾区的重要原因。

    随着百年开采的输出，抚顺煤产资源日渐枯竭，在1990年以后，抚顺电车交通的客流量也由爆满热线转入了日渐萧条的经营阶段；1995年后居然变成了亏损线路；据不完全统计，在2000年以后，仅抚顺矿务局对抚矿运输部电铁客运的补贴一项，就高达年均400万元以上。维持到2009年7月，抚顺电铁终因各大矿的相继停产而被迫宣布停运……

    一晃近十年，在2018年9月28日习总书记来抚顺视察时，到雷锋纪念馆留下了我们要见贤思齐，把雷锋精神代代传下去的语录；在西露天观礼台上习大大用望远镜扫视了十八道盘和抚顺电铁，并亲临矿工人家、关心我市对采煤沉陷区居民的安迁工作及关注安迁工作的布属、落实情况以后，给抚顺矿业又注入了新的动力。

    自共和国的长子情怀的唱响东北以来，抚顺市政府为市容建设投放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抚顺矿务局也以原抚矿运输部的队伍为基底，大力支持抚顺电车的复苏工作，至2019年9月8日，阔别十年之久的抚顺电车那咣当声，又以旅游项目的新姿态重现于抚顺大地。

    今天我以抚顺作家一员的身份乘坐在全新的环行电车上绕行西露天大坑，难禁一名退休职工的赤子遐思……

    随着电车咣当、咣当的行进声，车厢内来自全国各地、抚顺各行各业的观光游人，大多手持一面随购票赠送的小国旗，洋溢着欣喜的笑容；每当车窗外有纪念意义的景致流过，大家就争先靠近车窗，并纷纷议论着：这是……当年……你那时……我曾经……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不知哪位还带头唱起了红歌……

    我也随众注目窗外——大坑四周虽不似昨日的喧嚣，复线铁轨上依然有清运矿渣的电货驶过，电轨两旁新铺了观赏植被，坑底西侧坚持绿色发展、建设生态矿山的巨幅标语鼓舞人心；亚洲陆地最低谷依旧博大深邃，昔日的十八道盘安静的在坑壁上酣睡，观礼台侧畔新建的抚顺煤矿博物馆把中国煤都的卓越贡献载入了史册，继往开来的抚顺人民、矿工儿女正续写着勇于担当的新篇！

    走出全新的车厢，迈上整洁的站台，在新站牌下拍照留念，到观礼台极目远眺；多少过去的片段好像在眼前一幕幕地重新闪过；今天、生态环境的根本治理、隔坑相望的抚顺新城区、崭新的电车、欢快的人们……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此时此刻，我怎能不心潮起伏，我怎能不触景生情！

    我衷心的祝愿百万抚顺人民再创辉煌，抚顺电车永远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