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华

    这带有矛盾和歧意的标题，映衬和描述了我凄楚、苍凉与悲戚的心境。

    其实，今年的中秋夜晚的月亮，一如往年的明月一样，硕大、圆润、清澈、明亮，播撒下的清辉月光，把山川、江河、陆地，以及都市乡村，映照得条分缕析，清新如画。

    但对于我来说，这轮圆月的边缘似乎有着一些残缺。这意念里的残缺缘于中秋日的上午，我的母亲入住了浑河北岸北大岭以北的天山公墓，把人生83载流光岁月储藏进了小小的墓穴。此时正静静地眺望着圆月，守护着一方青山绿水。

    2016年9月13日早晨7：40分，身患多种疾病，瘫痪卧床三年之久的母亲在家中离开人世。此刻，我正探亲在大洋彼岸——美国洛杉矶儿子家中。闻知消息，我心里猛地一缩，跟着，双腿发软，鼻子发酸，眼泪溢出了眼眶。

    匆忙下班归来的儿子、儿媳，当即上网给我订购回国机票。还好，感谢上苍，国航给我预留了一张翌日凌晨1：40飞往北京的机票。妻子连忙为我收拾行装，而且不住口地安慰和嘱咐。儿子则驾车一路疾驰飞奔，将我送到洛杉矶机场，我顺利踏上了奔丧之旅……

    坐在飞机上，我的思绪跟随机窗外的明月和星光飘荡起来，徐徐地，脑海中幻化出了母亲的音容笑貌——

    母亲原是大陆辽西偏远村屯里的一位普通妇女。20世纪50年代末期，抱着刚满周岁的我来到抚顺父亲身边安家落户。以后的岁月里相继生养了弟、妹4人。自从添加了4子女之后，母亲柔弱的肩头便扛起了沉重的生活负担。特别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初，我们几个孩子相继步入儿童和少年时代时，只有父亲一人上班的七口之家成了小巷上缺吃少穿的贫困户。

    为了维持全家人的生活，为了让我们几个子女健康生长，母亲在父亲每月64元的工资中主动拿出10元钱寄给偏远贫困农村祖母的同时，口挪肚攒挤出一些钱款购买议价粮票，并把粮站供应的三两豆油换成玉米面，让我们吃饱饭。至今，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每逢吃饭时，母亲总是让我们兄妹吃纯粮做成的饽饽，而她自己常常以红薯和菜叶过半的面汤充饥。           

    经济的拮据，不仅使我们全家生活水准降到了贫困点，同时，也使我们5个孩子不能及时穿上春秋换季的绒衣裤。母亲伤感了，心痛了，在默默暗自流泪之后，托人从农村老家捎来一架手摇纺车，开始自己动手纺线为我们织衣裤。从此，我常常看见，母亲不分白日黑夜，只要一有空儿，就架起手摇纺车。在“嗡——嗡——嗡”一声接一声纺车声中，在母亲的头顶和身上不时落满雪白棉絮中，我们兄妹穿上了既暖和又别致的“土造”线衣线裤。不停的劳作，营养的不足，加之寒流的袭击，母亲病了，不住口地咳嗽，可母亲依然坚持不停地纺织。

    一天深夜，我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惊醒，睁开眼，看见母亲依旧在昏暗的灯光下纺线。我心疼地劝母亲：“妈，别纺了，早些睡觉吧。”母亲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我说：“你睡吧，妈不困，纺完这一轴线就睡。”说完，又摇起了纺车。随着“嗡——嗡——嗡”轻柔、缠绵的声响，我这个不大懂事的男孩子一会儿又进入梦乡。翌日早起，我看见装线轴的小筐满满的，而母亲已经走进厨房做饭了，口中还不时发出刺耳的咳嗽声……

    没有想到，从那时起，母亲留下了病根。随后多年，一旦着急上火，或患感冒就咳嗽不止。一听到母亲的咳嗽声，我的心尖就跟着一声声震颤啊！

    就是在这样艰难困苦的生活中，母亲却在不住地向我们道着心愿：“别看家里穷，但妈支持你们念书，只要你们能读到什么程度，妈就供你们到什么程度，你们多念书，将来对国家对自己都有用。”母亲的话虽然不是至理名言，但却象座右铭一样印刻在了我们兄妹心间。在母亲的支持和影响下，我们无缘走入正规高等学府的5个子女，有4人靠着自学苦读，相继捧回了大中专文凭……

    接下的日子，在三八大军岗位工作十年的母亲，为了三弟上班顶岗提前退休了。从此，母亲一方面节衣缩食，筹集钱款，一方面应聘到居民委员会工作，挣一点工资补差。母亲通过辛勤的劳作，依次给我们兄弟成了家，待我们生儿育女之后，母亲又为了我们安心上班工作，主动担起了照看、接送孙子上下学的任务，每天依旧忙碌不停……

    在母亲的操劳下，我们家的小日子越来越殷实丰盈，真正实现了衣食无忧，丰衣足食。然而，就在这时，老天突然降下不幸，与母亲在一起居住生活，临时到秦皇岛打工的二弟下班时不慎发生意外，滚落到途经的一座小桥下，魂断他乡。

    噩耗传来，如同一颗重型炸弹爆炸，当即将身体硬朗，从未打过针的母亲击倒了：伤心过度，血压升高，头晕目眩，心慌憋闷。我们将母亲送进医院，医生诊断：冠心病。从此以后，母亲因心脏诱发的疾患逐年增多：心衰、房颤、脑血栓、小脑萎缩。前年，无情的病魔将母亲折磨得卧病在床，不能自理，丧失了语言功能……

    在母亲不能自理期间，我们几个极尽感恩心绪，给予母亲贴心入微的照料，让母亲一直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常言有：父母在，不远行，尤其是年迈的母亲卧病在床。但没有办法。我和妻子的赴美签证日期已经敲定！如果再不启程前往，儿子赴美七年创造的团聚机会就要失去，我和妻子盼望多年的签证就要过期，我们全家人共同付诸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由此，今年春暖花开，桃红柳绿时节，   （下转8页）（上接40页）我与妻子急匆匆踏上了赴美之旅……

    抵达美国后，我心中的思念一如家乡的春草一般，随行走的时光一天天生长。思念家人，挂念母亲，让我食欲寡淡，深夜难眠。万般无奈，我只好和弟妹约定：周六或周日，他们到父母家与我连线视频，借此了解母亲近况，观瞧母亲面容，让母亲听到我深情遥远的呼唤！

    尽管母亲默不作声，但看到她老人家慈祥的面容和会意的眼神，我心里便得到了些许慰藉。由此，我和妻子商定回国日期，并购置了机票：金秋时节——在母亲83周岁寿辰前夕，我们携带小孙儿返回家乡，与弟妹们一起为老母亲祝寿，也让我的孙儿向她太祖母献上纯真的祝福。

    但是，依然没有想到，母亲竟没有抵住夏秋季节的转换撞击，等到我们相约的那一天！

    经过万米高空，穿云层，过银河，越国度，十四个多小时急速飞行，我终于在母亲离世的第二天中午，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母亲身边……

    当夜，我在肃穆的灵棚里，陪伴母亲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

    中秋的圆月徐徐升起，在千家万户观赏明月，品尝月饼之时，我们全家人则一起对着圆月回忆起母亲。伤情悲绪中，我们将圆圆的月饼，圆圆的葡萄，圆圆的苹果，连同我们心底的话语寄送给了母亲：您老人家一生勤劳、坚强、伟大！

    月上中天了，我们几个儿女一起仰望苍穹圆月，再次向着天山公墓栖身的母亲祈祷叩拜：母亲，走好！母亲，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