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伟

    盛夏的雨，在下班时下了起来。

　　  看看窗外，雨下得还真是不小。乌云遮蔽了天空、惊雷追逐着闪电、狂风裹胁着暴雨。身边的同事三五成群地抱怨着鬼天气……

　　  遥看窗外飞驰的各色车辆溅起的水花，偶有不怕死的行人徒劳地撑着雨伞在风雨中飘摇。雨急风骤，一把小小的雨伞根本挡不住八方风雨。

　  　取妻六载，有女四岁，麻木了每天下班准时回家的日子，与其冒雨而行，趁这天降良机，晚归片刻量也无妨。我索性用白瓷杯沏上一杯厂里发的茉莉花茶，并想像自己端得是甜白釉的茶盏，品得是沁人心脾的雨前龙井，独倚窗台，任思绪随着风雨飘远。（……在思绪飘远前说句实话，我还是觉得茉莉花茶的味道更沁人心脾些。）

微雨   荷塘   油纸伞

    看了题目，很容易让人联想故事的地点在江南。其实东北亦有微雨时，抚顺也有荷花池，至于油纸伞，难道只有江南女子用得吗？所以发生这件事情的地点是市劳动公园，时间，七年前……

　  　劳动公园的游湖历来是我市一代代情侣发展感情的黄金水域，驾一叶扁舟，偕玉人同游，于柳荫处卿卿我我，大概从我们的父辈就开始了吧！只是近十年来，于用桨划动的小船外，有一种叫作大白鹅的篷船多了起来，它像自行车般靠脚力驱动，比起桨划船的操控难度低了许多。大概到了千禧年后，更多的80后成了恋爱的主力军，能够让我们荡起双桨的人越来越少了。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夏日傍晚，夕阳斜照，一只只大白鹅承载着不同的爱情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游弋。我和她却选择了一叶扁舟，船身上油漆斑驳，想是经历了三、四十年的岁月了，只是与古董还不搭界。挥动略显沉重的铁桨撑开岸边的礁石，随着桨与石之间发出喑哑的摩擦声，小船便悠悠然地荡向了湖心。

　　  暗红色的铁桨斜斜地划入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陈旧的铁皮船穿梭在一群白鹅之间，显得有些另类。况且虽然日已西斜，但盛夏的骄阳依旧有些灼人，更何况恋爱中的女子一向对自己的皮肤过份地敏感，十多分钟后，她不禁开始抱怨起铁皮船不如大白鹅可以遮挡阳光。

    “这样，我们去那边的荷花塘好了。”湖的西北方一弯拱桥把湖水截去一角，从桥孔看去别有洞天，满眼浣碧。

　　  选择这艘铁皮船我是别有用心的，大白鹅的鹅头高近两米，那孔低矮的桥洞就是枯水期也不过一米，更何况盛夏正处在涨水期，远远望去，不过是一线的缝隙而已，要想溜过去非这种铁皮船不可。

　  　临近桥洞，我和她仰面躺在船上，铁桨用力一撑，伴随着眼前的一暗一明，和一声半是害怕半是撒娇的尖叫。小舟已经闯入了碧海之中。

　  　“接天莲叶无穷碧”，我想杨万里这句诗的观察角度应该是身处荷花丛之中，因为只有这样才会看到满眼的碧色遮天蔽日。

　  　“该是时候了。”我心中暗想。

　  　果然，乌云渐渐地漫了过来，并未接近太阳就落下了雨来。“今天午后晴转多云，有小阵雨”——看来今天的天气预报还是很准的。

　　  滴滴雨丝穿过荷叶，落在身上略有几分凉意和湿意。

    “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别急，你看这是什么？”趁着这场及时雨，“所谓雪中送炭、雨中送伞”，珍藏多时的礼物于此刻最应景不过了。

　  　随着“蓬”的一声轻响，小巧的油纸伞如昙花般在纤手皓腕之上绽放。

　　  夕阳晚照落微雨，知是无晴与有情？微雨、荷塘、油纸伞，小舟唱晚，把臂佳人，何必空羡江南好？

　  　她的歌向来是唱得不错的，比江南水乡采莲的少女犹有过之，一曲优优雅雅的《采莲曲》从口中宛转而出更为美景增色几分。

　　  “这样的机会，该是……”我小心翼翼地靠得更近了些。

　  　“你们两个，上来！”一位带着袖标的老大娘在岸上高叫着：“荷花池里禁止划船！”

漓江  烟雨  老夫妻

　  　“十月黄金周，烟雨漓江游”。四年前，上文中的她已经是我结婚两年的妻子了。在现代化的都市中，穿城而过却依旧清澈的河水怕是只有漓江了。“水是青罗带，山是碧玉簪”，乘一排竹筏顺江而下。

　  　“哎……什么水面翻筋斗嘞，什么水面撑阳伞来……”，相邻七、八排竹筏上的游客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以为是刘三姐的后裔在放歌，却不想是一个身材颀长的东北女郎在一展歌喉。（妻子的身高在北方很普通了，不过这里是南方，就连向来文弱的我也会不自觉地觉得自己高大威猛了起来）

　  　“姑娘，你是这里的人吗？”同筏的是一对老年夫妇，饶有兴味地向妻子看来。

　　  我俩相视一笑，妻子回答：“大娘，我是东北人。”

　　  “这大娘的眼神真不咋着，桂林的灵气都被山水吸去了，哪里孕育得出你这般才貌双全，或者说……”我咬着耳朵，低低道：“色艺双绝的。”

　　  她含笑得意地点了点头：“算你会说。”

　　  看，这就是现实。如果是在言情小说里，这时的女主人公应该是欲喜还嗔才对。

　　  “水光涟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如果苏东坡到过桂林，那么这句诗用来形容桂林山水会更恰当些。几朵乌云飘来，本来晴朗的天便下起了雨来。

　  　我和妻子只有一把伞，就是两年前的定情信物。粉红色的伞身优雅而精致，淅淅漓漓的雨让上面的荷花更加娇艳欲滴，桐油的清香在雨中也格外的醉人，只是……雨，有些大了，而这一把伞也实在太小了些。

    而竹筏那端的老夫妻呢，他们居然一人有一把大大的伞，难道过去的几十年间，不是丈夫给妻子撑伞，是怕两人共伞会淋湿衣服？在他们看来，半边衣角的干燥是比夫妻相拥而行的感觉更重要？

　　  看来山盟海誓也抵不过水滴石穿，他们的爱情显然已经淡了，我们可是要一直共伞下去的啊！只是……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他们的伞可真够大的，在整个漓江都被笼罩在烟雨中时，居然还能保得住竹筏上两个小小的干燥的圆。伞下的妻子悠然地望着烟雨美景，而老者却对美景漠不关心，只是专注的看着妻子饱经沧桑的脸。

    “年轻人，其实，爱的表达方式不只是一种。”许久之后，老者突然转过身来，向我们这对儿落汤鸳鸯开了口。

    “我身体一直不好，若是两个人打一把伞，待会就要感冒了。若是感冒了，就没法陪她继续旅行了。”老者笑笑说：“年轻人，我们不能因为昙花一现的浪漫就毁了天长地久的幸福根基啊！”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听得我一愣。

    “像你们出门旅行，只带一把伞，要是感冒了，之后的路程怎么玩，是治病，还是？再说……（省略数千字）”

    “大爷，我们受教了……”我和妻子几乎相拥瑟缩到了合而为一的地步了，不禁腹诽：“您这么好为人师，拿着这么大的伞，就没有点儿雷锋精神？”

　　  “爱情的真谛，就是健健康康的天长地久。”雨后我们在宾馆如是说。

尾声

　  　把思绪从远处收回，杯中清茶尚有余温，窗外风雨却已然小了许多。不过通勤车已然走了很久，是打车回家，还是，索性玩把儿浪漫？

　　  “亲爱的，我被雨困住了，你来接我，别忘了带伞。”在心中拟好说词，同时憧憬着即将发生的浪漫情景，雨中漫步，她是会拿两把大伞，还是那一把小巧的油纸伞呢？现在雨好像不太大了……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正是她的，是心有灵犀么？

　　  “你怎么还不回来？！”电话那边的声音好像很“冲”。

　  　（“冷静、冷静。”装作闻不出火药味。）

　  　“亲爱的，我被雨困住了……”

　  　“少放屁，对门大哥都说了，你们三厂今天通勤车都进厂了。”电话那边的火药桶好像炸了：“别在外边闲扯了，孩子晚上还要学钢琴，快回来！”

　　  “咔”电话断了。唉！照不进现实的梦想只能随着风雨，悄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