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华
（一） 屁 驴 子
    这不雅的外号，记述的是当年与我年龄相仿的一个小伙伴因家庭贫困、食品短缺、造成肠胃不协调蠕动裸露的一个超常现象：屁多。
    说到放屁，现今四十开外的人们都会有清晰的记忆。在那经济萧条、物资匮乏、生活水准低下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有几户家庭不是上顿苞米面窝头、下顿苞米面发糕，或是苞米面糊糊呢？特别是后来的不白不黑、不粗不细的全面粉铺天盖地涌入千家万户的时候，哪一个平民百姓不是胃肠鼓涨、脏气滚动屁声不断呢。
    当然，荣冠“屁驴子”外号的小伙伴，照常人相比，屁多现象更为显露，更为突出罢了。有人披露过：屁驴子曾经连放六个屁，几乎是走一步放一个。
    其实，对“屁驴子”爱放屁的现象，知情的人大都给予同情。因为“屁驴子”爱放屁主要缘于他窘困的家庭生活。“屁驴子”家当年八口人，祖孙三辈，全家只有他父亲一人上班。五个子女中头三个是臭小子，后两个是小丫头。屁驴子夹在中间，是家中的三小子。微薄的收入，众多的人口，“屁驴子”家成了居民区里的特困户。可以说是吃不饱，穿不暖。特别是粮食，其父母深感头疼。不得已，全家人只好早晨中午吃干的，晚上喝稀的。
    无奈之下，为了填饱自己的小肚皮，“屁驴子”变成了一头到处寻草的小驴，一天到晚四处划拉吃的。这当中，有许多同情屁驴子家境、可怜屁驴子的邻居们，常常不声不响地赠给屁驴子一些食品、用品。结果，弄得屁驴子的小肚皮经常“蒙古、蒙古”的，屁自然更多了。
    转眼，屁驴子走进了学校。父母的指教，学校的教育，“屁驴子”胃肠内不自觉行为一下收敛了许多。但课堂上的时光也是难熬的。一上午时间，肚里缺少油水，又不能四处划拉食物的屁驴子，未到放学时间便饥肠辘辘了。空荡的肠胃也同样能造成不协调的现象，浊气一股接一股往外拱。拘于课堂、拘于自身的情面，屁驴子只好忍着、憋着，实在坚持不住了，便不声不响地一点一点放出来。不料，这无声的闷屁竞象一颗无声的炸弹，即刻把难闻的气味传播开来。坐在“屁驴子”身后的“鸡崽子”最先受害，闻到气味他当即用双手捂住了鼻子。紧跟着，其他人也有了反应，纷纷捂住鼻子和嘴巴。老师大概也闻到了异常气味，借故离开了教室。一时间，课堂炸锅了。“鸡崽子”高声怒斥起“屁驴子”：“屁驴子，你太缺德了，课堂上也放屁，你看把大伙熏的！”“屁驴子”脸上腾的涂上一层“火烧云”……
    事情转眼过去三十余年。时下想起来便暗自发笑。笑过之后，又在心底迸出疑问：“屁驴子爱放屁单是他不协调的生理现象吗？”
（二）斜 眼 炮
    确切一点说，斜眼炮应该称为斜眼吊炮、外加呲牙咧嘴。此人是居民区内相貌丑陋、形象困难的一个小老爷们。
    斜眼炮姓张，是家中的独苗。他难听的外号由来是儿时疯淘造成的。据大人们讲，小时候张公子长得分外招人喜欢，不仅两只眼睛溜圆明亮，而且皮肤白皙细嫩，只是特别淘，下手较重。和他一起玩耍的娃娃几乎都被打哭过。
    对儿子的霸道和凶狠，张家大人常常怂恿袒护，欺辱别人家的孩子时，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邻里们也给张家大人冠以了“护犊子”的口碑。
    也许是邻里们的诅咒，也可能是老天的惩罚，张公子七、八岁的时候，在一次爬仓房疯淘时不慎大头朝下掉在地上，当场休克过去。其父母发疯一般送往医院抢救。张公子命保住了。不料，在他头顶的伤口逐渐痊愈之后，眼睛却斜了，而且嘴跟着向一边歪。父母领他多次到医院就治，可始终未能使张公子的眼球和嘴巴归位。以后，张公子的牙床上又长出了两颗小虎牙，只要一张嘴便龇露出来。
    虽然眼睛斜了，嘴巴歪了，可张公子的霸道举止却一如继往。只要他不顺心，便对一同玩耍的孩子非打即骂。最后，弄得邻里的娃娃们都像逃避瘟疫一样远远地躲着他。
    斜眼炮在横冲直撞、凌弱欺小中走进了校门。很快，他念完了小学，“徒有虚名”地读完了中学。因为独生子身份，在别的同学相继走向农村广阔天地之时，他却理直气壮留在了城市，在一家建筑企业当了一名木匠。
    斜眼炮一走上工作岗位，对他宠爱有加的父母便开始给他张罗媳妇，不想，介绍的姑娘一听是斜眼炮，立刻全都撇嘴加摇头。
    无奈，其父母把目光投向了农村。终于，一位向往城市生活，身材、相貌娇好的乡村姑娘带着憧憬和热望嫁给了斜眼炮。谁知，结婚以后，特别是身为人父以后，斜眼炮又添了喝大酒的毛病，并在醉酒之时，经常把家弄得乱七八糟，老婆孩子哭哭涕涕。
    媳妇渐渐地心灰意冷了，隔三差五抱着孩子跑回娘家。对此，鬼迷心窍的斜眼炮竟生出了歪门邪道。质问媳妇：“你干啥总往娘家跑，是不是老家还有相好的？”一句话把媳妇惹急了：“好你个斜眼炮，你自己不好好过日子，竟倒打一耙！”斜眼炮的酒劲霎时冲上了头顶，他疯了似的对媳妇又是一顿劈头盖脸、拳打脚踢……
    媳妇再次跑回娘家，并且一去不返。干靠了两年后，斜眼炮不得不与媳妇解除了婚约，没有户口的儿子划归媳妇抚养。成了孤家寡人的斜眼炮由此一直到地区动迁，再也没找到媳妇……
（三）大 肚 皮
    “大肚皮”外号的传扬缘于当年一个少年与人打赌白吃了十个馒头。
    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发生的时下人们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当时，国家供应给居民的细粮极为有限，仅以大米、白面为例，人们凭粮本能够买到的只是每人每月一市斤。
　　  物以稀为贵。整日苞米面饽饽、高梁米粥饭充饥的平民百姓们，特别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儿童们都渴望能吃到白花花、暄腾腾的大白面馒头。然而，现实中的人家很少慷慨地把有限的白面粉蒸成馒头食用。顺便介绍一下，此时饭店里卖馒头，只是买五个馒头搭一盘菜。
　　  晚春初夏的一天，一群奔娄瓦块，鼻涕拉瞎的少年儿童汇在一起侃起了大山，话题不知怎的一下子扯到白面馒头上了。一个叫三秃子的孩子兴高采烈炫耀起来：“昨天我爸领我下馆子了，我一顿吃了五个馒头。”在场人立时羡慕不已，有人竟下意识地舔起嘴唇。不想，高家三小子却对此了嗤之以鼻：“饭馆子谁没去过呀，就那小馒头，你信不，我一顿能吃十个。”
    十个是多少？整二斤。好多孩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三秃子却咧开了嘴：“别在这儿吹牛了，十个馒头我们这些人都在内，谁也吃不了。”三小子马上叫板：“不信，你去买去，我当着你们面吃。”三秃子傻了，其他孩子也被震住了，因为他们多数人兜里没有买馒头钱。
　　  这时，年龄稍大，家里生活较为充裕的“关结巴”不怀好意地挺身而出了：“这样吧，我拿钱买馒头，你全吃了就算我请客。如果十个馒头吃不了，你掏馒头钱。”三小子马上小脖一扬：“你买去吧”。
　　  眨眼功夫，十个馒头外加两盘菜摆到了三小子面前。望着雪白的馒头，在场的孩子们大都咽起了口水，一个个瞪起眼睛眼巴巴地瞧着三小子吃起馒头。
　　  三小子一口气吃下六个馒头之后速度慢了下来。这六个馒头，三小子只叨了几口菜。待第七、第八个馒头细嚼慢咽送进肚里时，孩子们看见三小子肚皮鼓起来了。但逞强好胜的三小子还是拿起了下一个馒头。最后一个馒头吞下的一刹那，三小子翻了几下白眼，伙伴们马上蜂拥而上为他捶背，并纷纷伸出大拇指，连声称赞。
　　  三小子带着胜利的喜悦和“关结巴”的沮丧以及伙伴们的慨叹回家了。不想进屋不大功夫，便大叫肚子疼。父母弄明白怎么回事后急忙把一把酵母片灌进三小子肚里。随后三小子一趟接一趟跑茅房，弄得半夜才消停。
    可能是十个馒头开了胃，三小子后来成了真正的“大肚皮”，二十几岁便有了溜圆耸起的将军肚。 
（四）关 嗑 巴
    “关嗑巴”是关家的大小子，他口吃的毛病是小时候跟他二舅学的。
    当年，关小子七、八岁，他二舅刚刚三十出头。二舅在市区西部一家大厂工作，并经常倒班。二舅日常有两个小毛病：一个是口吃，一个是爱喝大酒。而且喝完酒之后话特别多，道出的话语总像抽筋似的，半天才能连成句。
　　  关小子家与二舅家仅隔一条街，因为姥姥住在二舅家，加之父母都上班，关小子打小就长在二舅家了。五大三粗、笨嘴拉舌的二舅也格外喜爱机灵鬼怪的小外甥。除经常带着他到户外游玩外，还不时给关小子买好吃的。由此，关小子像跟屁虫似的整天伴随二舅左右。　　　　　　　　　　
　　  常言讲，雨天学话快记得牢，这话一点不假。有一年的初夏，老天一连半个月愁苦满面、泪水涟涟。暂且住在二舅家的关小子因不能到户外玩耍只好不停地围着二舅转。而他二舅这时则把心绪倾注到了大酒上，眼睛一睁开就喊关小子拿酒壶。酒过三巡，二舅话多了，当然舌头也短了。讨狗闲的二小子竟一句跟着一句学起了二舅：“给、给我拿烟……去，把火、火火柴拿来……”第二天，关小子就成了小嗑巴。
　　  父母发现关小子口吃是雨过天晴的一天傍晚，父亲要到仓房里取煤坯问关小子：“你把仓房钥匙放哪了？”关小子眨巴起眼睛：“我、我、我不知道啊。”父亲斥责：“你白天还到仓房里玩了呢，怎么不知道？”关小子脸上立刻红胀起来：“白、白、天我开完仓房，就、就把钥匙挂、挂在墙上了。”父亲立刻来了气：“你好好说话不行啊！”说着，挥手赏给关小子一个耳雷子。这一记耳光不要紧，关小子口吃毛病一下定了型，只要一开口便崩起字来。母亲心急如火了，开始四处为关小子划拉琢磨治疗偏方，并且不时地跑医院求医。但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关小子说话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关小子结结巴巴上完小学念完中学，便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谁也没有想到，关嗑巴上山下乡不到三年竟因埋头苦干迷住了一位女知青，并和女朋友一起被提前抽回城市。
　　  恋爱中的关嗑巴一天中午和女友走进一家饺子馆。在进餐当中，关嗑巴又弄出了口吃笑话——
　　  两个小菜和两盘饺子上桌之后，热情的服务员上前为两人倒蒜酱，关嗑巴开口了：“少……少……”，服务又倒一些，关嗑巴眼睛圆了，但还是“少……少……”服务员不解干脆把小碟倒满了。这时，关嗑巴才脸红脖子粗说出下面的话：“少、少倒，我让你少、少倒……”
   这一幕正好被一位嘴尖舌快的邻居瞧见，像一阵风似的，关嗑巴领女友下小馆中的“结巴趣事”很快传遍了街坊四邻……
（五）臭 豆 腐
    受邋遢父母的影响，耿家的大小子打小就埋了巴汰。衣服裤子常常是数日不洗一次，而且衣服扣子总是残缺不全。特别是那扁铲式的脑袋上，长长的头发经常打着柳，混浊的眼角处常挤着两堆眼屎，肥大的鼻孔下一天到晚拥着两桶黑鼻涕。此外，每顿饭中皆要吃下一块臭豆腐，致使小嘴一张，不仅露出苞米粒一样的黄牙齿，同时跟着吐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来……
　　  由此，同龄的孩子们赠给他的外号是：臭豆腐。
　　  鼻涕拉瞎、窝里窝囊的臭豆腐长到十二、三岁时，不知是个别同学的挖苦，还是老师不厌其烦的教育，举止穿戴比小时候利整多了，鼻孔下的“二道河”也没有了。但眼角处还时常堆着眼屎，口中吐露着臭豆腐气味。
　　  说实话，此时的臭豆腐学习谈不上好，但有一点倍受同学老师的赞赏：爱劳动，而且不怕脏、不怕累，像一头吃苦耐劳的小黄牛。
　　  寒假来临了，学校冷不丁地号召同学们拣粪积肥、支援农业。好多同学听罢皱起了眉头，可臭豆腐脸上却绽开了花瓣。
　　  从这天开始，臭豆腐变成了勤a快的“小农人”。只要一有空，他便会上一两个同学，拉上自制的小冰车，迎寒踏雪、走街串巷，用小灰铲撮起一堆堆牛马排泄的粪便。有时，同学不愿意与他一同前往，他就一个人、一挂小车照样干得情趣盎然。
　　  然而，街巷马路上的粪便是有限的，奔波劳累半天，也就划拉到一小筐。这样下去，到开学时完成不了五百斤的拣粪任务。对此，臭豆腐开动了脑筋，蔫不悄地把自己居住的小院厕所清理和抢刨污水井旁冰块的任务承担下来。随后的日子，邻居们几乎每天都看见身体矮小瘦弱的臭豆腐，或在宁静的清晨，或在月色朦胧的傍晚，认真细心地清理着厕所，打扫刨掘着污水井周围的积冰。之后，把脏物装入小筐，用小车送往学校。
　　  就这样，臭豆腐在拣粪活动中露了大脸。获得了班级、年部以及学校三个第一名，其大名上了学校门前的光荣榜。
　　  同样，拣粪状元也给中学毕业后的臭豆腐带来吉祥：他因劳动好被破格留城工作了。
    虽然是街办小厂，而且“三八大军”居多，但臭豆腐却热情洋溢、干劲冲天，令众人无不竖起大拇指。在这时，一位腿脚略有残疾，不注意看不出毛病的女青年被臭豆腐的吃苦耐劳精神打动了……
   自打与女青年谈上恋爱以后，臭豆腐面貌大变了：头型、脸庞整洁干净了，穿着举止端庄文雅了，并去掉了自己的嗜好：不吃臭豆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