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澜气象中的心灵吟唱

——读高玉恩散文集《文心胜境》随想

钱振中

    玉恩仁兄的散文集《文心胜境》并蒂问世，圆了他一个大梦，也让熟悉他的文友们喜出望外。我和玉恩是在上世纪90年代相识于顺城这块土地上的。工作上的接触更重要的是文字上的交流，使我们由相识相知到成为执著于文学心心相印的挚友，用玉恩的话说就是难得的文缘吧。

    玉恩仁兄对文学的挚爱和手不释卷、笔耕不辍的精神与姿态是令人仰望的。“文如其人”一个作家的品格，决定于他的生活阅历和人格修养，而作家笔下的诗文品格和风貌也是作家良知人格的再现。捧读玉恩的散文和诗歌两集作品，更让我感受到他激情厚重的诗文中所散发的文字的清香雅韵和人淡如菊道在其中的厚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这里简要地对玉恩散文的阅读，记述点随想和观感。

    一、于行走中独抒性灵，涉笔成趣，一片华彩

    《文心胜境》散文集大部分内容是以旅游为题材的游记作品。作者忠实于自己的感受和思考，用轻灵而真切细腻的笔调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既有感染力又有震撼力。感染力是指没有去过的人，读后会有一种神往亲历的渴望，算是做足了功课。震撼力是指去过的人，从字里行间熟悉的情境中领略到似曾相识和未曾有过的感受和惊叹，其中也隐含着种种莫名的遗憾。掩卷沉思，会由衷地赞叹作者独特的观察力和对大自然人文景观、政治、历史种种文化现象的凝视与思考。可以说这种凝视和思考已抵达到深刻和独特的境地。在他诸篇散文游记中都有这方面的鲜亮之处。如作者所写的嵩阳书院，我曾登临两次，前后间隔十年。对这座距登封县城北五华里的古书院是很感兴趣的。可以说，这是与少林寺相映衬的恢宏的中原文化地标，也是中国古代四大书院之一。

    嵩阳书院是嵩山与中原文化渊源深厚的重要标志。读了玉恩写的这篇纪实性散文，我深有感触。他把自然意象，柏间塔影、佛寺晚钟、文脉情思、一碑一石，目力所及，娓娓道来，而且线路清晰，引人入胜。他把书院内外的风景记述与嵩阳书院里每一建筑，每幅匾额，每间学堂，每座碑刻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可谓处处可品，字字能诵。他用一颗敬畏文学、文化之心在感受嵩阳书院的厚重和温情，把发现的目光印满了书院的每一个皱褶。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能深入到书院历史文化的厚重繁复的肌理之中，较系统地梳理出嵩阳书院的发展沿革、历史地位和对后世的影响。把一篇旅游纪实文章做成了学问；仿佛随着他的脚步徐徐而行，听他慢慢地讲，细细地品，在他的指指点点中又一次游览了嵩高惟岳中的书院。我虽然踏访两次，但在读了玉恩这篇散文后，我对嵩阳书院人文内蕴的认识，上了一个台阶；可以说感叹之余受益良多。此外，从中也弥补了遗珠之憾。如虽两次登临，但对乾隆帝诗书碑却没太在意，只注重院门外的“大唐碑”。在读了玉恩记述的碑文后，深感此诗碑诗文形象生动，寓意深刻，可谓玄妙之极，是乾隆著诗中的上品。

    纵观玉恩的一篇篇游记作品，一个鲜明的特色是他秉承有感而发的初衷，不是简单的记述，形成旅游说明书式的文章，总有自己的发现，在情景交融中写历史、写自然、写人生。这在他85篇游记中都有所体现，每篇都有独特的视角，独特的感悟。其考证细致，史实清楚，令人信服和感叹。如他笔下的长城、延安、张家界、蓬莱仙阁、天后宫、中山陵、宝岛台湾等等，可以说亮点纷呈，涉笔成趣，一片华彩，形成自己的文体风格，给人以启迪，给人以震撼，限于篇幅不作赘述。

    二、于深沉挚爱中显示出思想的重量

    向读者奉献美，展示美，这是散文作者的责任。而美的展现和给人的感受只能通过真和爱来表现。离开了真诚和作者的爱意，美只能是一种虚妄的追求。

    读了《文心胜境》中的99篇文章，不论是85篇游记还是15篇评论文章，总体感觉有新意有厚度有感染力，有些文章意韵深远，有的启人深思，有的充满情趣。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就是作者做到了说真话，抒真情，“把自己灵魂展示给读者看”，文中不论是景物描写还是讲自己的故事，作者倾吐的是真情实感，是自己独特的感受和经历，是炽烈的，是不吐不快的，少有套话和格式化的表现。因为是自己独特观察和感悟到的，也是首先打动他后经过“现场回归”，而驱笔成文的，因而读之，有厚味，有余香，有感染力和穿透力。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他能够在平俗中体现出昂扬向上唯美的艺术趣味。这一点是很难的。这其中蕴含着作者厚重的积累和修养。他时时在寻觅美，挖掘美，心中充满了大爱和阳光。他写鸟鸣、他写老井、他写碑林，写雪、写绿、写秋，写得情深意切，读之让人动情。而那些游记，不论是写家乡还是写名胜，娓娓叙述中，是真情是爱意，很阳光，让人从中受到启发和感奋。如《卧龙岗，从人心耸起的山峰》和《普陀山朝圣》、《沙坡头，大漠化境隐沙魂》等等。数篇游记，展露出作者的历史眼光和审美情趣，给人以向上的力量。特别是从中闪射出的思想火花，让人受益良多，过目不忘。他写台湾的六篇游记，更能说明这点。字里行间，他把宝岛的一寺一山一湖一园于历史与现实交相融汇，浓重的情思，渗透其中，写出了正气，写出了历史，写出了宝岛回归祖国的天道和人意。二是玉恩的诸多散文作品，善于在庸繁中捕捉暖意和深邃，这也是不易做到的。他需要凭借特有的敏感和洞见。当然还有几十年手不释卷的储备，才能升华普遍的精神经验和生活感悟。例如《回望延安》一文，他从惯常的叙述中走出来，略略数笔写出了延安的历史和现实，并与开发大西北紧密联系起来，让人心头攸然一震，纸短情长，可谓夺目惊心。这需要作者不断熟悉历史更要穿透历史，把对国家的发展繁荣与革命老区联结在一起，是一种呼唤，是一种倾诉，是一种热切的表达。再如他写父亲那篇散文，看似平常，很有新意。作者通过“病马”，当饲养员，第一次流泪，带孙子做买卖，喝酒吃肥肠等几个镜头，把一个饱经风霜，中年丧妻，又苦又累，勤劳善良的慈父形象刻画出来了，也把父子情谊展示得浓烈而深沉，读后让人唏嘘含泪，产生撼动人心的艺术感染力。

    《文心胜境》中的审美对象是丰富多彩的，是对哲人的景仰、对自然的禅悟、对乡愁的缅怀、对山水的寄情、对人生的思考不一而足，在诗情画意，娓娓叙述中，显示出哲理的深邃和思想的重量。

    三、       于晴耕雨读中感悟诗意的人生

    玉恩仁兄这部散文集连同他的这部同名诗集，虽说是旅游文集，在我看来，也是他的自传，起码是带有浓重的自传色彩。这部散文集虽多是寄情山水，揽胜观物的体验，但实际上也正是他大半生沉浸身心追寻自然，在自然山水中求得人生的安顿，弘扬古代先贤崇文乐道，自强不息，天人合一的思想，在大自然和斑斓的历史文化现象中，追求生命的向上与超越。

    通过这部散文集，我们可以窥视到他的人生经历，特别是他心灵的历程。有人说心灵是一棵会开花的树，这个比喻很恰当，因为，从健康真诚的心灵之树上开出的花朵，一定是芬芳耀眼的。玉恩仁兄在各个时期写的每篇文章，生动地记录了他的人生体验和对自然、生命、文学的追寻。也是灵魂的自然流露和率性抒发。合上这部书，你会感到美不胜收，尤其对同时代人，特别是了解他的人，其感受就更深了。用一句话来概括，《文心胜境》就是他在苍茫的人生和斑斓气象中的心灵吟唱。

    这部散文集粗略地看，共三个方面内容。一是山水游记，二是故乡情怀，三是文心文缘。从这三部分的每篇文章中，会感受到他贯穿始终的一条隐线，概括起来说就是不泯的文心，诗性的品格。正如周明主席在序言中所说：“玉恩先生热恋文学50余载，始终为心不泯，抱守纯心。在笔耕不辍的“求索”中，找到精神生活支点，寻到人生大乐趣。这段话准确的概括了玉恩的文学情怀。与他在“仕途”上一样，在执著于文学的一生中从不刻求“功利”。“道在其中”顺乎自然，淡漠自守，以此为乐。

    玉恩的散文在艺术上独具感染力的另一个重要特色是他的作品具诗性的品格。诗性是对存在心灵的想象和提升，它不仅是文体和修辞，也是人的境界和生命态度。散文的诗意化，也是继扬朔之后的一个传统，但真正写出诗意是很难的，玉恩散文的诗化达到一种新的意境。这一点从他散文的标题便可看出。如：情漫岗山，上寺品“幽”，绿韵的洗礼，黄山撷美入丹青，君山恋，文武西湖，花溪流美，庐山雾韵等等，望之，便有诗意盎然的感觉。读来，从平淡清雅的文字里，丝毫不感到做作，让读者再度审视原本熟视无睹的生活和景观，从那里体味人生，进而反思生活和生命的本质。如《找回青春》和《为赴心香一片情》就如同一首散文诗一样。

    玉恩研究诗学，也写了一辈子诗词，有造诣有功力，是一位自觉的中国传统文化承传者。在他的散文中不但有意境就连语言也具有典雅、幽默、诗化的特点，例证可以信手拈来。《宝峰湖寻美》一文篇尾作者写到人们追寻宝峰湖这块净土之后，笔锋一转，感叹道：“其实，比找到一块净土更重的是在物欲横流中沉下心来，辨明人生幸福的真谛，守住一份宁静，守住一份洁净，守住高洁，于迷途中不舍光明；于坎坷中百折不挠。”这充满诗性的文字既是独白，更是他一生心灵的写照。他的理论文章和文艺评论入情入理，显示出深厚的功底和不俗的见解。如对诗趣，诗歌特质的论述，有深度有高度，雅俗共赏，妙趣横生。他的文学评论深入浅出，情理交融，很有说服力；写吕凤翥先生的那篇书法评论，更是气韵非凡，写出了独特的神采和魅力。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醉心于文学的，用手不释卷，晴耕雨读来描绘他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他的性情，他的禀赋，他的爱好和追求，在“仕途”上是不可能得志的。他勤勤恳恳的工作，无怨无悔，平心静气地坚守自己的“文化阵地”，读书、写作、游历、练字、打球是他一生和晚年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在他诗意的人生中，淡漠苦读，对书的挚爱达到如醉如痴的程度，这一点在他的散文集中多有展现。

    他的创作成果厚重而坚实，早年就与人合作问世了散文《鼎足集》，用三个月写成《常胜将军安费扬古，》有诸多作品获得奖项和好评，播撒在身后岁月里的是一径淡淡的馨香。

    我和玉恩既有文缘亦是挚友，我们有相似的人生经历和共同的价值追求，更重要的是我们同属于在文学这条漫漫长路上艰辛跋涉而无功利之欲的那种“冒傻气”的“怪”人。玉恩仁兄敬畏文字，潜心苦读，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令我钦敬，对我触动很大，影响尤深，特别是在读了《文心胜境》这部散文集后，对玉恩的创作态度和成果及人生境界有了更深的认识和理解。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到境界时有这样一句话：“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玉恩在我心中就是一个有清骨有境界的人。

    人的一生，有一时的事，有一天的事，有一年的事，还有一辈子的事，玉恩仁兄所出的并蒂诗文集，是他一辈子的事。“韵文有神，散文有魂”，透过文字，我们不但感受文化意蕴和墨香雅气，更看到了一位身轻笔健，秋叶愈红，在其“寂寞之道”上倾情编织“心灵图腾”的老作家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