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鲁

一

    爱新觉罗·舒尔哈齐（亦称速尔哈赤），明朝建州左卫首领、清显祖塔克世的第三子，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同母弟，生于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万历三十九年八月十九日（1611年9月25日）去世，建州女真的著名首领，清王朝的奠基者之一。

    舒尔哈齐的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都是明朝东北边疆地区的基层官吏。

    舒尔哈齐的祖父觉昌安兄弟六人，因为灭掉了素称“强勇”的硕色纳子九人和加虎子七人。一度号称“六王”，又称“宁古塔六贝勒”。后来因为与董鄂部交恶，向哈达部借兵，结果“初未借兵之先，六王（舒尔哈齐祖父及五位叔祖的统称）与哈达国汗互相结亲，兵势比肩”，自借兵后，为了赔偿借兵所费，六王之势渐衰，实力大损，子孙零落，散居在苏子河流域各地十二处。

    舒尔哈齐生于佛阿拉城（今辽宁新宾永陵乡旧老城），父亲塔克世先后两娶。舒尔哈齐的母亲即喜塔腊氏，生有努尔哈赤、舒尔哈齐、雅尔哈齐兄弟三人。舒尔哈齐在父亲塔克世的五个儿子中，排行第三。舒尔哈齐的另外两位同父异母兄弟，一个是巴雅喇，一个是穆尔哈齐。

    舒尔哈齐童年时，塔克世的家道已经开始中落。五岁时，母亲喜塔腊氏去世，继母纳喇氏为人寡恩，待塔克世的前妻之子颇为刻薄，兄弟二人相依为命，艰苦备尝。舒尔哈齐随同长兄努尔哈赤，投靠到当时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建州名酋”王杲门下。当时，连舒尔哈齐的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叔祖阿哈纳，都是王杲的部将。

    万历二年（1574年）七月，曾经“九合诸酋”的建州著名首领王杲，杀死了来到自己部将来力红寨索要被掳兵士的抚顺备御裴承祖及把总刘承奕、百户刘仲文等明朝官兵，制造了震惊辽东的“裴承祖被杀事件”。这年十一月初十，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师6万，直捣王杲的老巢古勒城，指挥明军用火器攻城，顺风纵火焚寨，烧毁房屋500余间及大批辎重，杀死来力红等十数名王杲部将，共斩首1104颗，夺获牛马525头，王杲只身逃出古勒城。而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此时正在古勒城中，双双被俘。李成梁将兄弟二人收在帐下，充作幼丁。传说努尔哈赤及舒尔哈齐隶于李成梁麾下时，每有征战，勇敢冲杀，屡屡捷足先登，荣立战功，颇受李成梁的赏识。

    万历三年（1575年）七月初三，海西女真哈达部首领王台，逮捕了王杲及其家室27人。万历皇帝下诏，将王杲“磔杀”并悬首蒿街（当时少数民族贡使集中地区，四夷馆的所在地）。一代建州名酋王杲，就这样惨死在北京。王杲死后，他的两个儿子阿台、阿海为报父仇，联络蒙古诸部，并利诱王台的部将仰加奴、逞加奴，袭扰明边，继续与明军对抗。

    万历五年（公元1577年）前后，即舒尔哈齐十四、五岁的时候，兄弟二人离开了李成梁的标下，回到建州左卫。此一时期的建州社会，除了农业生产以外，狩猎及军事活动都很频繁，女真人的尚武风气因之十分浓厚，这对舒尔哈齐以后的军事生涯起到了相当重要的启蒙作用。

    而在抚顺、宽甸、清河、靉阳等各地马市，舒尔哈齐又接触到了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汉人，和来自塞北的蒙古人。汉族人民的生活习俗、文化生活等，在舒尔哈齐的心目中，逐渐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万历十一年（1583年）二月，在尼堪外兰、觉昌安、塔克世等人的引导下，李成梁率明军出边百余里，第二次直捣古勒城。舒尔哈齐的祖父觉昌安被大火烧死，父亲塔克世在乱军之中被杀。

    噩耗传来，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二人直奔明朝边臣驻地，据理责问：“我祖、父何故被害？汝等乃我不共戴天之仇也，汝何辞！” 明朝边吏自知理亏，只得好言劝慰，声称是误杀，“非有意也，误耳。”归还了舒尔哈齐祖、父的尸骸，并赐努尔哈赤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以示慰藉之意。

    与明边吏交涉，索要导致父祖被杀的仇人尼堪外兰没有达到目的之后，在接受明军赔偿的同时，努尔哈赤毅然决定，以父祖的“遗甲十三副”起兵，走武装统一建州女真之路，用武力夺取“建州之主”的宝座。

    当时，建州女真分为建州和长白山两大部，建州有五部，即苏克素护部，浑河部、完颜部、董鄂部、哲陈部。长白山有三部，包括讷殷部、鸭绿江部、朱舍里部。努尔哈赤首先从苏克素护部迈出统一女真的第一步。

    努尔哈赤与苏克苏护河部萨尔浒城首领瓜喇，与弟弟诺密纳，及嘉木湖寨主噶哈善、沾河寨主常书、杨书等“椎牛祭天”，约定共同攻打尼堪外兰。舒尔哈齐坚定地站在努尔哈赤一边，投身到复仇之战中。

    万历十一年（1583年）五月，努尔哈赤起兵攻打尼堪外兰所在的图伦城，由于族人龙敦的破坏，参加结盟的四位首领中，只有常书、杨书二人率部从征。尼堪外兰预先得知努尔哈赤前来进攻，竟胆怯地“弃军民，携妻子遁于甲版”城，图伦城之战首战告捷。而舒尔哈齐也由此与常书结下了并肩作战的深厚情谊。

    起兵之初，努尔哈赤的处境十分孤立，兵不满百，披甲之人不过三十。族人竟五次秘密行刺努尔哈赤。众叛亲离，只有舒尔哈齐“自幼从上征讨”，是努尔哈赤的得力助手。

    图伦城之战首战告捷，使这支仅有百人的队伍士气大振。努尔哈赤兄弟马不停蹄，开始了“乘此戡定一方”的统一之战。周围各城寨相继归附，努尔哈赤很快控制了整个苏克素护部。

    万历十二年（1584年），征服了董鄂部。万历十三年（1585年），攻占了浑河部。万历十五年（1587年），攻取了哲陈部。在血与火的年代，这支队伍由小到大，由弱到强，不断发展、壮大。到万历十六年（1588年），兄弟二人已经武力统一了建州五部，势力迅速扩大，一跃成为女真各部中力量最强的一部。

二

    万历十五年（1587年）六月二十四日，努尔哈赤自称女真国淑勒贝勒，正式宣布定国政，申令诸部。而舒尔哈齐也随着努尔哈赤的的声威名播四方。连当时鸭绿江对岸的朝鲜人都知道：“老乙可赤（即努尔哈赤）则自中称王，其弟则称船将，多造弓矢等物。”这里所说的其弟“船将”，就是舒尔哈齐。

    建州五部统一之后，舒尔哈赤并没有停步不前，他跟随兄长努尔哈赤继续前进。先后参加了万历十九年（1591年）兼并鸭绿江部、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古勒山大战大败“九部联军”之战，以及消灭朱舍里和讷殷两部的战争。舒尔哈齐“自幼随征，无处不到”，十年之间，大小数十战，为女真各部的统一之战，立下了汗马功劳。此后三年，努尔哈赤又征服了长白山三部，将建州女真各部完全统一起来了。

    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舒尔哈齐麾下精兵已发展到五千余名，能臣宿将多达四十余人，战马四百余匹。此时，舒尔哈齐以“有战功”而闻名于诸部，因“得众心”，声望远远高居于诸弟及子侄之上。

    这年八月，舒尔哈齐首次赴京朝贡，受到了明廷的例行宴赏招待，京都重地地，首善之区，富丽堂皇的官邸，声威显赫的武将文臣，职高为尊的现实，使舒尔哈齐眼界为之大开，在他的思想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岁末之际，当除旧迎新的爆竹声响起之时，舒尔哈齐在自家的大门上贴出了颇有汉地之风的对联，遗憾的是，记录这幅对联的朝鲜人，只抄下了“迹处青山”、“身居绿林”两句残联。不过这两句残联，已然表明舒尔哈齐对当时风行一时的汉文小说《水浒传》、《三国演义》有相当的了解，并以替天行道的绿林英雄自诩，同时也反映了舒尔哈齐那种“迹处青山”，处于汉文化边缘地区的微妙心态。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新年伊始，朝鲜使臣河世国、申忠一先后造访了佛阿拉城。正月初一，在待客筵宴时，朝鲜使臣看到，会见之时，“奴酋兄弟则于南行东隅地上，向西北坐黑漆（椅）子，诸将皆立于奴酋后”，可见舒尔哈齐与努尔哈赤有着平起平坐的社会地位。

    此时的舒尔哈齐正值壮年，意气风发。明朝统治者的分化拉拢，在努尔哈赤一贯的强权高压态势下，他对与兄长“强强联合”的形式变得十分敏感，在接待朝鲜使臣时不忘表明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在申忠一准备归国之时，舒尔哈齐还提醒他说：“日后你佥使若有送礼，则不可高下于我兄弟。” 其意图与兄长努尔哈赤分庭抗礼的情绪，已然溢于言表。

    而此时，科尔沁、扎鲁特各部蒙古为了通商的便利，也情愿与努尔哈赤友好相处。于是，科尔沁首领鄂巴（即朝鲜史称的喇八王），派遣部下率领百人，携带战马百匹，骆驼十匹，献给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二人。从此，蒙古科尔沁的明安贝勒、喀尔喀部的芳萨贝勒开始与建州遣使往来。

三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七月，舒尔哈齐率本部一百人，第二次进京朝贡。明廷以“夷人都督、都指挥” 的高规格接待了舒尔哈齐，将其视同其兄努尔哈赤。明人知道，“努儿哈赤与弟速儿哈赤皆多智习兵，信赏必罚，妄自尊大，其志不小”，分化、拉拢，是最好的手段。而舒尔哈齐对于明廷的特别优抚，感铭肺腑。此后，他对明朝的宣谕“无不听命”，政治上同明朝越来越靠拢，与兄长联合的政治热情则正在逐渐散失。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建州女真的势力进一步向外部发展。九月丁未朔，努尔哈赤意欲进攻哈达城，舒尔哈齐“请为前锋自试”，领兵一千为前队，抵达哈达城下之时，“舒尔哈齐按兵不战，告上曰：‘彼兵出矣！’上曰：‘岂谓此城无兵而来耶！’遂督兵进击。时舒尔哈齐兵填拥于前，上麾之使开，路塞不能入，乃沿城而行。城上发矢，军士多被伤者”。此战舒尔哈齐作战不利，造成己方损失较大，虽然努尔哈赤未追究舒尔哈齐的责任，但二人关系大不如从前。

    与此同时，舒尔哈齐与海西女真乌拉部的关系得到了加强。继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十二月，舒尔哈齐娶乌拉布占泰之妹为妻之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十二月，布占泰贝勒率领三百多人前来朝见努尔哈赤，努尔哈赤遂将舒尔哈齐女儿额实泰配给布占泰贝勒为妃，并送给盔甲五十副，敕书十道，以礼相待。三十一年（1603年），舒尔哈齐又送女儿娥恩哲与布占泰为婚。密切的姻亲关系，使舒尔哈齐的政治影响逾越了部落的屏障，个人实力也大大加强。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明朝君臣终于决定再次起用与建州女真首领“谊同父子”的李成梁，以原官挂印出镇辽东。

    李成梁受命于危难之时。他审时度势，在辽东很快祭起了“加之赏赉，假以名号，以夷制夷”的法宝。在得知舒尔哈齐与努尔哈赤有隙时，老谋深算的李成梁如获至宝，立即确定了因其势，用其隙，“惟使之相争，不使之相吞”的传统策略。李成梁让儿子李如柏纳舒尔哈齐之女为妾，以结姻好。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二月三十日，舒尔哈齐妻病故，李成梁派人前往隆重吊祭，表示明廷对舒尔哈齐的倚重与支持。面对明廷的如此“殊恩”，舒尔哈齐拥明之心愈加坚定。

    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十二月，在努尔哈赤“连续二年不肯进贡”的情况下，舒尔哈齐第三次入京朝贡，明廷两次确认了他的都督、都指挥的政治身份。

    政治上的分歧，在军事活动中也逐渐表现出来。万历三十五年（1607）三月，舒尔哈齐率兵三千，取乌拉所属东海瓦尔喀部蜚悠城。部队行进途中，忽然有人发现“军中大纛之上有光，众以为异，扪视无有。复树之，光如初。”这时舒尔哈齐称：“吾自幼从上征讨，所历之地多矣，未见此异。其非吉兆耶！”竟“欲还兵。贝勒褚英、代善曰：‘或吉或凶，兆已定。吾等何所见而遽还？且何以报皇父命耶！’遂决意前进。至蜚悠城，尽收环城屯寨凡五百户。”

    舒尔哈齐等收取五百户以后，命令费英东，扈尔汉先率兵三百，护送先行，当护送队伍走到朝鲜钟城地界时，突然受到万名乌拉兵的阻截，两军交战之时，“贝勒舒尔哈齐率五百人止山下。及二贝勒破敌追击，始驱兵前进，适有大山间之，遶山行，未能多所斩获。” 偏袒乌拉，与努尔哈赤消极对抗的态度已十分明显。

    班师之后，努尔哈赤“赐弟贝勒舒尔哈齐号达尔汉巴图鲁。上初命大臣常书、侍卫纳齐布护从两贝勒，常书等不随两贝勒前进，反率兵百人与舒尔哈齐同止山下，无所斩获，遂论死。舒尔哈齐请曰：‘诛二臣，与我死无异！’上乃宥其死，罚常书金，夺纳齐布所属之人”。舒尔哈齐与努尔哈赤的关系，已表现出剑拔弩张之势。

四

    万历三十五年三月以后，努尔哈赤“不遣舒尔哈齐将兵”。被剥夺了军事权力的舒尔哈齐满腔忧愤，痛感与努尔哈赤势难并存，表示“吾岂以衣食受羁於人哉？”并与长子阿尔通阿、三子札萨克图、二子阿敏谋划，准备离开努尔哈赤，移居位于浑河上游的黑扯木城（今清原黑石木），并“令人伐木备造房屋”。意图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统治区域，欲与长兄一比高下。

    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舒尔哈齐以建州右卫首领的身份，第四次踏上了入京朝贡的征途。十二月十六日，明廷赏赐并宴请了这位来自建州右卫的使者。建州右卫再度出现在辽东的政治舞台上，明廷企图重新调整建州女真建制，藉以削弱努尔哈赤力量的企图已略见端倪。

    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一月，舒尔哈齐从北京返回辽东，赴黑扯木自立。二月，努尔哈赤、舒尔哈齐两弟兄彻底反目。努尔哈赤断然于三月十三日，没收了舒尔哈齐的家产，杀掉了舒尔哈齐的二个儿子阿尔通阿和札萨克图。舒尔哈齐的第二子阿敏，由于皇太极“诸兄弟力为谏止”才免于一死。

   此时陷入绝境的舒尔哈齐，仍怀着对同胞之情的最后一丝幻想，结果被努尔哈赤囚之于别室。据当时的明人记载说，努尔哈赤假称建成了一座雄壮的府第，欺骗舒尔哈齐参加祝贺落成的酒宴。当舒尔哈齐到达后，被诱进一间寝室，用铁锁链锁起来，就这样将舒尔哈齐隔断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囚禁起来，直至万历三十九年（1611）八月十九日，舒尔哈齐在禁所去世，时年四十八岁。

    这场重大的内讧，直到后金天聪四年（1630年）皇太极幽禁阿敏，阿敏弟济尔哈朗率弟篇古和诸姪发誓，承认“我父兄所行有过，自罹罪戾。若我等以有罪之父兄为是而或生异心，……使之夭折”之后，才算完全了结。

    当舒尔哈齐死去的消息传出，明辽东地方官甚为痛惜，立即上报明廷，对这位明王朝的忠实追随者，决定举行比本妻又加一等的隆重吊祭，以表彰他对明王朝矢志不渝的忠贞之心。

五

    舒尔哈齐死后，先是葬于永陵（今辽宁新宾永陵），天命九年（1624年）四月，迁葬东京陵（今辽宁辽阳市东京陵）。

    东京陵建于后金天命九年(1624)四月，是后金时期的一处陵园。辽阳的东京城建成后，清太祖努尔哈赤将在赫图阿拉的祖茔奉迁到东京城东北4里的阳鲁山上，因此叫东京陵。清太祖努尔哈赤的胞弟舒尔哈齐就葬在这里。

　 　舒尔哈齐死后四十二年，即顺治十年（1653年）五月，清廷追封他为和硕庄亲王。而这个皇家宗室最高爵位的追封，得益于舒尔哈齐的第六子济尔哈朗的功劳。舒尔哈齐死后，济尔哈朗被努尔哈赤收养，皇太极继承汗位后，对济尔哈朗“恩养之厚，迥异常人”，在父兄反叛后依旧受到信任和重用，掌领镶蓝旗，并封为和硕郑亲王。在皇太极逝世后的皇位争夺战中，他力主“父死子承”，坚定地支持皇太极第九子福临承继大统，并受命与多尔衮共同摄政，成为制约多尔衮的重要力量。因此，他曾受到多尔衮的诬陷与打击。多尔衮病逝后，济尔哈朗立即被顺治帝重用并依为心腹，帮助顺治顺利举行亲政大典，真正掌握权力。

为了报答济尔哈朗的拥戴之功，1653年5月，顺治帝正式下诏为舒尔哈齐平反，勅封舒尔哈齐为和硕庄亲王并在墓前立起了高大的石碑。而这时，舒尔哈齐已死去4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