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角度看故事           

刘一禾

（一）2017.10.1

    小友推荐《悟空传》，读到后面“番外二”哪吒拆骨还父、拆肉还母，为不累家人，毅然赴死的情节，想起来小时候为哪吒不平，为其悲壮感动。可是，从李靖的角度，作为人臣、人夫、人父，面对一个生来的肉球，如何能够淡定？另外还有两个儿子呢，又如何能置他们于不顾？！

    宝玉出了家，贾政说：“……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从儒家孝道角度，宝玉不孝，贾政行孝，才这么劝慰贾母。

    苏护该如何看待完全改变了本性的妲己？

    杜宝又怎知死而复生还了魂的丽娘不是妖精？

    都是女儿，本质却不一样，凡夫俗子、肉眼凡胎如何辨别清楚是非善恶？

    所以世间本无决然的对错，只在剧本里有相对的正邪。

（二）2017.10.2

    读过修佛人这样的话：

    “结婚是痛苦的。”

    “为什么？”

   “如果感情不好，常常吵闹，这是幸福吗？”

    “不是。”

    “如果深深相爱，两颗心紧紧地系在一起，互相挂牵，老是想：他（她）为什么没有回来？一切是否顺利？得的病是否很危险？……如果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就会肝胆欲裂，这不更是痛苦吗？”

    “那该怎么办？”

    “停止轮回，才能解脱。”

    有道理。

    可是，《小王子》中的小王子因为有对玫瑰花的想念，才使生活有了真实的牵挂、实际的操劳，也因而成就了一种审美的生活。狐狸被“驯服”后，才会因为小王子的离开而哭泣，因为怀念小王子金黄色的头发，它会欣赏麦田的颜色，而以前它对麦田无动于衷，生活从此有了牵挂。狐狸对小王子的思念，也照亮了它的周遭世界。“爱恨情仇原本是人生的底色，单独求其一都构不成人生”（刘晓丽《周末读点美学》）。

    也有道理。

    执着一念，不可取；因噎废食，亦不可取。活于当下，无所恐怖，得无挂碍的人生。

（三）2017.11.9

    当初狄仁杰很瞧不上面面乎乎的娄师德，免不了揶揄、排挤。武则天就将他叫来，问他娄是否贤能、知人善任。狄仁杰说，“（娄）为将谨守，贤则不知也”，且“未闻其知人也”，意思是说娄才能一般，也不怎么能识人。武则天随手拿出娄师德以往推荐狄仁杰的奏章，使得狄仁杰羞愧难当，逢人便说自己不及娄公。娄师德不张扬、不表白，能容能忍，心胸豁达，真君子也。

    不过，若没有武则天的明判和手段，任由狄仁杰傲骄下去，对谁都不好，难有和谐局面。可见，这个故事的理想结局还是武则天促成的，她是明君。

（四）2017.12.21

    这两天朋友圈都在关注中国嘉德2017年秋拍，赵之谦刻青田石自用印章“为五斗米折腰”以1050万落槌，加上佣金最终1207.5万元成交，超最低估价6倍之多。赵字近年也是倍受推崇，学他入国展者比比皆是。他若能活到今天，是否不必折腰了呢？微信圈大家都在转发署名“小朴艺文”的《那些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是最真实的人》，有意思。

    任伯年曾给吴昌硕画了《酸寒尉像》，潦倒中的吴怎能想见“万一春雷起平地”后自己在艺界的风光。今天看电影《至爱梵高》，画家一直愧疚在经济上拖累弟弟提奥，他终看不到自己的画作价值连城、人们趋之若鹜的盛景。他们“折腰”不因权贵，而是面对人生的无奈。这有形无形的“五斗米”，于古于今、于中于西、于身于心，都是至关重要啊。

（五）2018.1.3

    不想被人遗忘，哪能像《寻梦环游记》所说只在家里供张照片就行。离开墨西哥的文化环境，再回到没有照片的古代……哈哈，毕竟只是动画片。

    今天的《人民日报》发文《他们不会回来了》，文中列举黄大年、李佩、周有光、任新民等的相继故去是举国之痛，“大国脊梁”是最不该被遗忘的存在。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国家脊梁。这些“英雄”不为名垂千古，恰应被永久铭记，他们留下的是一种精神，感动今天也必将感动未来。

（六）2018.1.22

    那日，在北京画院观白石老人的书法横幅《甑屋》，款文说，老人幼时喜欢写字，祖母叹息：“汝好学，惜生来时走错了人家。”早先有条件读书习字者多生于官宦望族，穷人的孩子饭都吃不饱，哪能从事这种费笔费纸费墨费时间的奢侈行当。

    老人到二十多岁时，终于卖画有了润金，祖母笑道：“那知今日锅里煮吾儿之画也！”后来，老人卖画足以自给，四面墙壁挂满了画，因而把画室命名为“甑屋”，言屋内的画犹如米饭，余年以“煮画”为生。可痛者，再不能听到祖母呼“吾儿同餐”了。

    这样，接着再看到白石老人晚年各种书画润例的启示、门条，才会觉得那么质朴、真实和可爱，笔底的作品是血汗，也是锅里煮的用以果腹的饭，“在商品社会里，齐白石的自书润格撕去了一般旧式文人耻于言利的矫情面纱，体现出一位艺术家的真性情。”

    祖母泉下有知，还会觉得孙儿投错了胎，走错了门么？没有儿时的寒门苦雨，怎会成就这样一位有浓厚的乡土气息、纯朴的农民意识和天真浪漫童心的一代大师巨匠。生于豪门温室的幸运儿，也不是都能有与家世相称的成就。

（七）2018.1.23

    这次兰亭，都说徐右冰写得好，连“造反派”（胡传海语）曹宝麟也不例外，说他的“草书册页不谢古人”。仔细看，真好，仿佛《自叙帖》就在眼前。

    可最感兴趣的是他的“创作感言”：“出身寒门，……十岁始有履鞋，……稍长，杖藜负笈而北上，勤工俭学，……衣不蔽体，食难果腹，……常晕厥于破屋，面黄瘦肌羞于见人。……尝于绝望时寄情书写，缘伏案临池可物我两忘之故。……”这不能不让人想起当年因纸太贵，怀素在芭蕉叶上练字，不能不想起当年怀素“担笈杖锡，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错综其事。遗编绝简，往往遇之，豁然心胸，略无疑滞”，哈哈，就差出家当和尚啦，否则真个是怀素再世。

    对了，徐右冰的斋号是“老佛堂”，也的确光着头，足见书画创作果真熬费心血。或许是有意为之，显得有范儿？！2015年北京国展论坛见过他本人，当时还想，一个男孩，如何长得这么精致，比郭敬明好看多了，以为是养尊处优的北京人。刚刚查了百度图片，早先少年时确有淳厚朴素之状，后来每个领奖的照片都在逐渐变化，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气质变化，学问深时”，哈哈。

    这小斗方写的也好，一挥而就，天真烂漫。想起看到的另一作者的创作感言，细观原文似乎本没写错，许是为了突出手稿的效果，才将个别词语勾抹后重写一遍？早先学篆刻，老师说印成可敲打边沿，使之呈残破之状，增苍涩之感，同时亦可调整布白。

    可丁可卯，太实在，搞不好艺术。

    可钉可铆，那是木匠。创变之际，“不似之似”才是大师，齐白石如是。

（八）2018.2.20

    往年初五一大早都包饺子，今年有亲戚送来的速冻饺子，就没再包。说起“破五”的习俗，来历众口不一，查了一下，有种说法是姜子牙封神，把背叛他的妻子封为“穷神”，令她“逢破即归”。神话传说中，姜子牙的妻子是很让人讨厌的背夫之妇，封了穷神以后，就更让人讨厌了。所以人们就在正月初五这一天“破”她，让她马上回去。这便是《封神榜》的大毛病，好人坏人一股脑封神，“神”，还是神了么？

    这和有人三十晚上往饺子里包钱、包梅（煤）一样，除了有些不卫生，吃到钱的还好，寓意发财，谁吃到梅谁就倒霉，这是何必呢。意识里总爱掺和点不痛快的事儿。

    妈活着时，非常在意老习俗，一到过年，很有仪式感，我喜欢。现在时代变了，许多讲究都慢慢淡化，文化的重心也在改变，更轻松更随意了。这是好事。

（九）2018.2.21

    小时候，大年初六爸妈又得上班了，内心便有无边的失落。那时应该没有华年渐远之虞，只是特别害怕热闹之后的寂静。索性不去追求热闹。因噎废食么？！

    除了2010年在乌兰巴托，我所有的春节都拥有丰裕的假期。但，只要年过完了，寒假也快结束了，且比别人多了几分浪费时日的自责。今日网上铺天盖地是中国人的离别，团聚的欢欣与离别的不舍同样考验每个人的心脏。人生如是，活得越是风生水起，走时就越显凄楚荒凉。所以，最应该珍惜享受平淡的日子，比如洗漱完毕，捧本书，准备做一个似水清新的梦。一如当下。

    Namaste！

（十）2018.3.4

    昨晚暖妈在“菜团子”里转发这段话讽刺暖爸：

    一个家庭，

    就是一部《西游记》。

    孩子是唐僧，

    一路受着保护，有时还不辨好坏，忠奸不分；

    妈妈就像孙悟空，

    一路坎坷，不畏艰险，

    有时还费力不讨好，吃喝拉撒全负担；

    长辈就像沙僧，

    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爸爸就像猪八戒，

    没什么用，就知道吃，

    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妖精勾引了去！

    对暖暖而言，还多了二姨奶是如来，我是观音，时不时出来帮帮悟空，实际为了唐僧。暖暖的确是个唐僧，总腻着妈妈，稍微被管教，不愿意了，就亮出她的紧箍咒：“二姨奶对我好，我去二姨奶家”。我的法力稍逊于二姨奶，暖暖跟我没那么好。

    多数孩子都是这么带大的，包括我自己。只不过有的家庭爸爸妈妈角色互换，爸爸有可能是悟空。不论谁是悟空，护送唐僧也绝不是无私无我的，不过是借助孩子来实现个人的祈愿，压在五行山下想复出就得护送唐僧，自己也顺便成佛，改变目前处境。

    关键是这唐僧被护送到了西天，成了佛，真能普渡众生么？

    我不做“斗战胜佛”，主要是没有到西天的勇气。

（十一）2018.3.20

    那天从严歌苓访谈里听到“二手生活”一词，查了才知道语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历克谢耶维奇的作品《二手时间》，作者这样解释书名的寓意：“今天的所有想法和语言都来自别人，仿佛是昨天被人穿过的衣服……所有人都在使用别人以前所知、所经历过的东西，所以说是二手时间。”

    今天在手机上读了两篇文章，第一篇是胡因梦的《李敖与我的爱恨情仇/李敖逝世》，另一，则是这篇关于杨振宁的。孤陋如我，无从辨别。但因高中物理课怎么也搞不懂阻力公式，才学了文科，    （下转48页）（上接40页）所以我真心佩服杨振宁和霍金。无资格评价，大多数人说伟大我也认定伟大。

     其实，文科书本上的知识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尤其被冠以“历史”之名者。不论李敖为人如何，赞同他引用一个典故来说明治学应持的态度：

    一匹马横着站在面前，有人问美国前国务卿赫尔：马是什么颜色的？他说：我看到的这一面是白色的，那一面是什么颜色我不知道。

    生活中的他和他关系不好，说给人的都是自己看到最讨厌的一面，我们有多少时间、精力和必要去侦查和辨别？人无完人，不要放大缺点。

    我这一天，也多数过着别人的二手生活。总得不出自己的观点。除去以上的恩怨是非，关于我的健身，又有人说瑜伽好，有人说太极好，游泳好，散步好……

    困了，睡去。 

（十二）2018.4.16

    高一入学，老师统计籍贯，我说“山东肥城”，一调皮男生说“怪不得那么胖”，自此不爱理他。如今，早已过了在意别人说法的敏感年龄，喜欢这个“肥”字，所以写“福”字一向偏肥，比照写“瘦金”的赵佶，愿意多一份安稳、宁静。同理，“颜肥柳瘦”、“环肥燕瘦”虽各具美态、各逞姿韵，我则更喜欢宽博大气的颜体、绰约丰满的玉环。

    《肥城赋》有言：“齐鲁自古多圣人，肥城据有其二：史圣丘明，春秋左传，编年成制，国语廿一卷，国别肇基。文财神范蠡，民誉商圣，忍辱求胜，世之极臣。助越灭强吴，称霸一时；四辞相国，智保其身；三徙创大业，彪炳千古；两散家巨财，慈善之祖。”又说“肥之韵在桃”、“桃之魂在花”，佛桃吸收日月之光华，桃源十万八千亩之桃花更是春风满目，一片生机，谁还在说减肥喜瘦，是不是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