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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那年是再回不去的曾经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15年09月21日

那锁男

    我是一只待客的鸡。姜淑媛这样想的时候已哀莫大于心死,她不知道怎么在命运的转盘上兜兜转转就落到了这步田地,如果世间真有神灵存在,她无数次的祈求祷告,希望这些年都是一场梦。可儿子均匀的呼吸是真实存在的,这些年为他为生活流下的汗水和泪水见证了她在这个三线小城怎样步履维艰的生存。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颗生在夹缝中卑微的小草,拼尽所有力气想把根须往土里扎,可越想探出头看看这个世界的精彩纷呈,越是感到艰难。说实话真的疲惫了,但为了儿子不可以放弃,姜淑媛眼睛里充斥着闪闪亮亮的泪花,轻轻地抚着儿子的额头,微闭着双眼尽情地感受他一吐一吸的安静美好。

    快去上班吧,我陪着他就行了。外婆把手提包递给姜淑媛,身子略显僵硬地躺在熟睡的儿子身边。姜淑媛本想对外婆说辛苦了,从小带大自己,现在拖着腰间盘突出的病痛又给自己带孩子,是她太无能太不孝顺了。可最后什么也没说,这些话太矫情了,她怕说出来会先把自己弄哭,最要命的是她发现时间来不及了,匆匆的往包里塞进一盒避孕套,狂奔出去。那架势让外婆以为她还在超市做收银,只是白班调换成了夜班,以为那盒日本“久奈”是口香糖,就像这些年保持的习惯,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挤公交。连姜淑媛自己都很诧异,\
去做鸡都这样义无反顾,这样坦然平静,是生活所迫,也是她完全屏蔽掉了内心的那个纯净的自我。去做鸡的是姜淑媛,为了儿子和生活下去可以付出所有,这样想她内心少了那么一丁点耻辱,反而多了些豪壮。于是她像预备付出全部甚至是怀着必死决心的战士奔赴了属于她的战场。

    福民路白天萧条,每家小店的卷帘门都拉得紧紧的,当夜晚来临霓虹闪烁,这条街道和这条街道上的人以及小城里来寻求性欲满足的男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白天不起眼的牌匾夜晚被灯光打得通亮,电子屏上循环播放着各种性用品种类大全,姜淑媛一家一家地走过足疗店和洗浴中心,遇到酩酊大醉骂骂咧咧的男人就尽量躲开,遇到站街拉客浓妆艳抹的女人就低着头匆匆过去,她无法大方地跟她们打个招呼,换句话说是她没有勇气坦然面对她们,在她们举手投足的细微动作里她看见了自己,那么厌恶,五脏六腑像被什么东西使劲翻搅,酣畅地吐一吐会好些。姜淑媛在一家名为“足享人生”的小店前停下,玻璃门里面三四个女人穿着胸罩和短的连屁股都盖不上的超短裙拿着手机围坐在小太阳周围。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只开着淡紫色的墙壁灯,柔和暧昧的灯光混着小太阳的光亮暖洋洋地打在墙壁上,晃在女人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姜淑媛走进店内换了性感的情趣内衣,坐在了叫阿美的女人身边。

    这是极为平常的一晚,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闲侃,聊夜市里的服装聊“足享人生”往东一百米的米线,聊娱乐八卦聊谁的胸大,却唯独不聊男人,男人有什么好聊的,都一样,进了这个门槛就一个德行,都是给她们送钱来的。姜淑媛也这样想,在她眼里男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她不去想今晚伺候的将是什么样的货色,老的或者少的,邋遢恶心的还是闷骚型小屌丝,反正都是那么点事。

    有人进来,姜淑媛退出微信,几乎是跟别的女人同时站起来,她知道该是上人的时间了。就像平常一样,她仰起头,习惯性地甩一下及腰长发,眼睛就定格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男人高高大大,四十岁左右,穿着很随意的休闲服装,戴着一副黑色的宽边眼镜,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烟草的香味。姜淑媛在这一刻大脑是空白的,起初差一点被这突然而至的男人吓得惊厥过去,在缓了三十秒的时间,她笨拙地跟这个男人打了个招呼,她说,嗨。是的,她认识这个男人,他叫卢山。姜淑媛曾经无数次的在脑海中创意过两个人见面的情景以及台词,时间久了她甚至想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吧,她憎恨这个男人,永生永世都不要再有交集才好。可是就在这样的小店里不期而遇了呢,姜淑媛下意识地双臂抱紧自己的胸,她可以在任何男人面前无所顾忌,她可以接受任何男人的身体甚至是精神羞辱,但是她竟然那么害怕他的目光,她发觉原来无比痛恨是因为他还存在于内心深处,并不曾云淡风轻。爱一个人,大概是一辈子的事吧。

    卢山的眼神在姜淑媛的脸上一扫而过,他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扫一遍,最后落在阿美那儿。阿美浓密卷翘的假睫毛忽闪忽闪的,漆黑而线条流畅的眼线映衬得那双极普通的眼睛大而美丽,眼波流转,就把一个个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勾引到石榴裙下。自诩靠这双眼睛在男人堆儿里闯天下并且无往不胜的阿美笑盈盈地问,先生要足疗吗,有大套和小套服务,价格不一样,阿美象征性起拿出价目表递给卢山,挤眉弄眼地小声说,我家还有特殊服务。卢山一下子来了兴趣,问,什么是特殊服务?阿美把卢山拉进里面单间,指着二十平的小空间里的一张小铁床说,就这,特殊服务,说白了就是男人女人那点事呗,你懂的。阿美故意往前挪了一小步,坚挺奶子就顶上了卢山的胳膊肘,她声调婉转地说,你看看我们这些姑娘哪个不是水灵灵的,包你满意。姜淑媛看见阿美冲大家调皮地眨下眼,意思是今晚第一单她要给拿下了,并且是这么成熟有底蕴和经济实力的壮年男人。后面是阿美自己猜的,她凭借自己阅男人无数的目光断定,这是个值得吃掉的男人。阿美确实都是猜对了,但是她万万也不会想到这个男人的职业是记者,更没有想到他的衣服里隐蔽着一枚小小的微型摄影机。

    卢山像个真正第一次造访的嫖客,把各种细节甚至是嫖资都事无巨细地打听清楚,所有人都以为这单买卖要成的时候,他走了。卢山是拉着姜淑媛一起离开的,他把外套脱下来围在姜淑媛的身上,拽着她的手腕一口气走出了福民路,穿过护城河大桥,进了一家宾馆。深秋的夜晚潮湿露重,凉风刮过裸露的肌肤砸进骨头里,甚至那股凉气从毛孔渗进入了血液和骨髓,姜淑媛整个身体都是冰凉的,关节里像爬进了无数条小虫奇痒难耐,她瑟瑟发抖地被卢山用力往前拖着走,甚至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清凉的风迎面扑来,姜淑媛听着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柔顺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飞舞。姜淑媛想甩开卢山的手,大骂一句,放手,你这个混蛋。但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张开嘴,在后来偶尔会回想起这个情节,甚至会出现一种幻觉,她感到自己心里是乐意被卢山这样拽着走的,所以一路上并没有真的和卢山发生推搡咒骂的情节。直到进了宾馆的房间,一股热浪打在姜淑媛冰凉的皮肤上,她大脑才从一片空白的短路状态回过神来。卢山高大的身体斜倚在木质床头柜的犄角,右手按在柜子上,骨节泛白,他一句话不说地看着姜淑媛,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写满了内容。姜淑媛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是等待审判的犯人,她就低着头看卢山的那只手,真好看啊,手指修长白皙,充满光泽,坚韧而不易折断的指甲透出甲床下面的淡粉色,里面还嵌着一弯饱满的月牙。姜淑媛觉得面前这双完美男人的手就像一件艺术品似的招人稀罕,有种强烈的想占为己有的欲望,完全忘记了曾经发生过什么和即将要发生什么,她觉得这手是有魔力的,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想自愿把心掏出来放在这手心里。或者就这样安静仔细地看着,看得天荒地老,看得这充满活力和力量的手掌慢慢老去,布满皱纹。可是,又怎么能呢?

    卢山率先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语气里并无太多惊讶,只是充满无奈地问,淑媛,你怎么做起了这行业?他还是叫她淑媛,就像初识那年淑媛淑媛地叫个没完,他满腹经纶地说,淑媛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若淑媛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淑,善也,美女曰媛”。他搂着姜淑媛的纤细的腰肢柔情似水地说,淑媛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是多美好的女子。姜淑媛努力地回想曾经的卢山跟现在的卢山的区别,她看不出哪里不一样,只是脑海里总是浮现儿子稚气未脱的小脸,她把两张脸在内心里重叠,由衷地感叹,可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姜淑媛仰起头看卢山,她很受不了卢山这样说话,如果不是拜他所赐,自己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如今他却置身事外像释迦牟尼一样充满大爱地站在她面前问她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可真虚伪真无耻啊。可是姜淑媛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有的事是卢山并不知情的,他确实可以像现在这样无视自己造的孽,而呈现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我没扯你家布,没喝你家水,我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有什么错?你不要一副赤裸裸鄙视的神情。姜淑媛白了卢山一眼,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地说。卢山俊朗的脸痛苦混着失望扭曲到一起,嘴唇动一动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攥起拳头用力地砸在床头柜上面,给姜淑媛吓一跳。卢山从里怀掏出一沓钱猛地甩了姜淑媛一脸,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不是喜欢钱吗?你好好伺候着。姜淑媛一张一张捋起百元大钞,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颊,真疼,比被他用巴掌狠狠地掌掴还要疼痛难忍。

    卢山宽阔的胸膛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压下来的时候,姜淑媛早已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她就那样安静不挣扎地被卢山退去了那件灰色的充满着烟草味的男人的外衣,最后退下了她的暗绿色的胸罩和镂空的深紫色内裤。姜淑媛掂量身上卢山的分量,好像时光又穿梭回了很久以前,那夜月光如水般从敞开的窗子倾泻在暗红色的木质地板上,接住了她叫春的猫似的温柔的急切的不可抑制的哼哼唧唧。她嘻嘻哈哈地笑着双臂抱紧卢山光滑的后背,脸蛋在他汗涔涔地脖子上来回地蹭,她嗔怪地说,卢山啊卢山,你像头猪一样重啊,压得我喘不上气。卢山刚想翻身下来,她的双手搂得更紧了,指甲快要抠进肉里,她说,不要动,拿得住盆就能擎得住人,再重我都能擎得住,我就愿意这样擎着你。于是,卢山一抬手,被子不偏不斜地覆在了两个人的身体上,封闭狭小的空间里卢山修长的手指穿插进她浓密漆黑的头发里,嘴里噙着她的舌尖肆意吸允,伴随着卢山汹涌的山洪暴发似的一次次进入,她像漂浮在洪水上的一叶扁舟,时而激流直下,时而舒缓静默,时而又深陷漩涡,她不想出来,她头脑清醒地甘愿被漩涡一圈一圈吞噬,她猛地咬住卢山的舌头,浑身像毛毛虫一样使劲扭动着贴紧卢山的皮肤,她想就这样把自己揉碎进卢山的身体里吧。湍急的洪水像被堵在坝口,积蓄再积蓄,她感觉一种强大的力量正在努力冲破某种束缚。果然,卢山猛的一挺进,坝口决堤,山洪倾泻而下。她隔着宽大厚实的被子随着大腿根触电似的抽搐痉挛,发出沉闷而响亮的一声叫唤,她喊,卢山,我爱你。姜淑媛看着与自己紧贴着脸庞的卢山,仿佛那一句惊天动地的呼喊还在自己的胸腔回荡,久久不能平复。姜淑媛叉开双腿,以女人最美好的姿态迎合卢山时隔四年的再次光临,经历了许多男人她知道怎么才会让他舒服惬意,她不想再像当初一样被他笑话自己是不折不扣的木头人。卢山坚挺光滑的鼻头在姜淑媛的鼻子上脸上来来回回地蹭,手摩挲着她已有些暗黄的额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突然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曾经像张白纸一样干净。卢山声音低沉沙哑却歇斯底里,淑媛,这些年你伺候过多少男人,你不恶心吗?姜淑媛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把推开身上的卢山,指着门骂道,滚,你他妈的给我滚。卢山真的滚了,他穿上衣服,拎起自己的外套不管气得浑身发抖呼吸急促的姜淑媛一摔门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冷冰冰地说你不知道自重,甘愿堕落,谁也挽救不了你。

    姜淑媛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体像散了架似的酸疼难忍,一滴眼泪顺着眼角顺畅地滑进雪白的枕套里,浸湿了一小片泪痕。她内心里暗自好笑,这个荒唐的世界啊,谁能拯救谁的沉沦?谁能救谁脱离苦海?谁又能对谁的苦楚无奈内心悲寂和穷困潦倒真正的感同身受?

    夜晚在姜淑媛浑浑噩噩的睡梦中尽情的肆意张扬,溢烁着点点星辉的夜宙格外澄净明亮,那悠远闪烁的星像细碎的眼泪随风飘荡。一颗闪耀的流星骤然划过天宇,滑进了姜淑媛的梦中,借着这昙花一现一闪而逝的光芒,她恍惚看清了站在音像店里瘦瘦的年轻的自己。咦,旁边那个腰板挺直,目光深邃面容俊朗,手拿cd的男子不是卢山又是谁?

    彼时,他们像所有电视剧和小说中的烂熟情节一样,相识在音像店,为了一张王菲的专辑争论不休,最后还是卢山表现出了男人应有的风度,把专辑让给姜淑媛的时候,她眯缝着眼睛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她对卢山说,我喜欢王菲谢霆锋,多希望他们在一起。卢山说,我也喜欢锋菲,可惜他们没有在一起。在后来姜淑媛曾经倚在卢山的怀里撒娇地说,我们打赌,如果王菲和谢霆锋还能在一起,那我就嫁给你。姜淑媛无数次的回忆起这个情节,她想,人生啊可真是没有办法预测的呀。

    卢山把姜淑媛带去梅河口的时候他们已经相识七个月零八天,他喜欢她笑起来嘴角上扬没心没肺的样子,她那么纯洁干净涉世未深想要跟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以卢山是纠结的,他深深喜欢她却不忍心去破坏,说实话他还没有为破坏姜淑媛而买单的能力,他也并不想买这个单。说他没有能力并不是没有经济能力,是他无法因为姜淑媛这样一个农村出来的小丫头割舍对老婆和一对胞胎儿女的情谊。如果把两者放在一架天平上,姜淑媛与他老婆孩子的重量就好比鸡毛对石头,没有一点抗衡的实力。所以这也是卢山喜欢姜淑媛却迟迟没有下手的原因。以卢山的软件和硬件条件在都市里并不缺女人,但是他从来都不搞,因为不想给自己那可以预见的一帆风顺的美好前程节外生枝。直到姜淑媛搂着他的脖子小脸在他微青的下巴上娇嗔地说,卢山呀我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什么都不图。卢山看着姜淑媛水洗似的清澈眸子,悠悠地说,你陪我出趟差。于是就在那个晚上,姜淑媛义无反顾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陪着卢山驾车驶向了那个她不曾了解的小城。

    夜晚的风微凉,姜淑媛还是打开一点车窗看一闪而过的陌生的夜景。车里放着王菲的歌,空灵的嗓音听起来动人心弦,姜淑媛陶醉于这个女子如春燕呢喃般的吟唱。卢山一边开车一边递给她一块薄荷味的阿尔卑斯,他说,不要干巴巴的坐着,你仔细看看外面跟家里的差别,看看城乡结合处的细微变化,多用心想。那一路卢山细致周到,路过超市他给姜淑媛买水和零食,给车加油时会提醒她要不要去卫生间。他跟她说王菲,他说,王菲的嗓音通透明亮,高音铿锵有力,低音自然柔美,音色饱满亮丽,而质感通透,像清澈见底的小溪,像澄净深邃的天空,穿透感极强。不信,你听。

    那晚到达梅河口已快午夜,卢山请姜淑媛吃烤肉,喝红酒喝啤酒,之后卢山揽着姜淑媛的肩膀走进当地最豪华的宾馆。她记得自己挣扎过,挣扎并不是因为不爱和舍不得给予,而是初次面对赤条条的男人的身体气息的慌乱不适以及恐惧疼痛和心尖上的那抹对禁果味道的期待。第二天当他们消退了些许醉意,翻身看见洁白的床单上那朵盛开的血花时,都惊呆了。姜淑媛红着脸腼腆地钻进卢山的臂弯里说,爱一个人不就是要给他最好的吗?卢山宠溺地揉揉姜淑媛的头发,若有所思地不再说话,姜淑媛贴在他胸脯的耳朵分明听到那心跳乱了节拍。

    卢山给姜淑媛钱,说你在小城里逛逛,等我办完事情就回去。姜淑媛把钱还给卢山,她说我不要你的钱。她一个人身无分文地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在小城的主干道上走了一个来回,遇见一位善良的环卫工阿姨,闲谈时听说她不是本地人,告诉她要早点回家,外面坏人多着呢。她还去了车站,车站的广场上有喷泉,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海豚头顶着一只球。姜淑媛独自坐在喷泉旁边的水泥台阶上,看着形色匆匆的男女老少背着行囊走进去或者走出来。她想,如果卢山就这样偷偷的走掉了,或者把她遗忘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那么她该怎么回家呢?她兜里可是比脸都干净呢。于是她不禁为自己的胆大害怕,其实对卢山的了解也就寥寥,单凭着一腔喜欢就跟着出来了。

    姜淑媛睡眼惺忪地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八点多,她顶着凌乱的头发呆呆地坐在床上,刚才的睡梦中又回到那个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情景。从梅河口回来的路上,卢山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他问她孩子在家还好吗?淘气了没有?挂电话的时候叮嘱她一会记得吃饭。姜淑媛扭头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一脸镇静的卢山,泪水抑制不住的往下掉,过了好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沉静地问,你有家庭?卢山没说话,只是简单的点点头。姜淑媛红着眼睛鼻头目光空洞无神地看向窗外,安静平和地甚至出乎自己的意料,没有正常女人发疯时的歇斯底里,或者从一开始两者条件相差悬殊就让她在内心里对卢山望而却步了,她承认没有奢望过能从头至尾完全拥有他,但就算失去也从没有想过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无意间就当了小三,她觉得耻辱羞愧和深深的懊悔,可即便这样,下车分手的时还是恋恋不舍地拉住卢山的手,她说,我不图你的钱,但是我想拥有你的爱。卢山的手冰凉,他伸进皮夹包里拿出了两片白色的药片,他对她说,把药吃了吧,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都有效,这样对我们都好。姜淑媛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刻她地裂山崩般的心情,没办法用语言形容,她扬手扔了那药片。后来经年流转,当她为儿子于生活多付出了十倍的艰辛时会想,如果当初不那样任性执拗,乖乖吃了避孕药会怎么样呢?也许还会继续跟卢山保持联系或者早已嫁个稳妥憨实的男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心里装着恨和不甘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上费尽心力身心疲惫的为了生活像一尾脱了水的鱼儿没有的尊严的挣扎,那也就不会有儿子了吧,所以姜淑媛不后悔。只是偶尔想,如果世事真的有机会重新来过,那么她断不会再爱卢山,因为这注定是一场残忍无言的辜负。

    福民路上所有的洗浴足疗都上了锁,门上贴着“外兑”“出租”字样,相较之前的伪萧条是真的寂寥冷落满目萧然了。姜淑媛忘记了是在与卢山见面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的午间新闻上看见了那条熟悉的街道和足疗店,她看见了一众女人,有阿美也有自己。所有女人的脸在电视机上都打了马赛克,可她还是通过服装和脚上指甲油的颜色辩认出每一个人,她看见自己立在众多美腿中间的那双雪白的大长腿,给人以无限遐想的空间,只是电视机前的观众谁也不会想到当时她怎样呆若木鸡的看着身为记者的卢山,那个是她孩子的爸。

    政府对曝光的福民路进行了专项整治活动,姜淑媛再也没有办法回那儿上班了,也不想再回去,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人生的后半段换个活法,可以很辛苦但一定要有尊严的活着。就在姜淑媛风风火火地投入到找新工作的日子里,意外地接到卢山的电话,约她见面。姜淑媛问,见面是要给我钱吗?电话那边轻微的呼吸,沉默。姜淑媛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对着手机喃喃自语,是呀,当初那个只要爱视钱财如粪土的丫头早已被生活逼得蜕变成了钻进钱眼里的女人,她像轻轻捧着卢山的脸温柔动情地诉说,我们的儿子特别美好,唇红齿白的就像天使一样可爱。可是你知道吗?他出生的时候病理性黄疸没有及时治疗影响了脑部发育,当别的孩子已经蹒跚学步伶牙俐齿的时候,他躺在小床上胳膊都抬不起来,我没有钱该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呀?!姜淑媛突然大声咆哮着,她的胸腔都在剧烈地颤抖,话筒里传来“滴滴滴”的忙音如细密的针尖朝她扎过来,生疼生疼。灼热的阳光下,姜淑媛失去重心跌坐在人行道的水泥路面上,手里攥着电话在摩肩接踵的陌路人中间嚎啕大哭。

    二零一四年九月末,锋菲复合的消息占据了各大娱乐新闻的头条,街边的音像店循环播放着王菲的新歌,“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我们要相互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姜淑媛仰起脸看正午美好柔和的阳光,浅淡地笑了,终于明白,锋菲还可以拾起爱的碎片勇敢的再续前缘,只是她和卢山像世间交叉的两根电线,一个点过后,再不会有交集。终究,是回不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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